距上次祁景闵要求严密监控江都态势,已经又过去三四天了。
密探今日一大早便候在祁景闵的书房外,据说有重大消息要禀报。
“祁长廷秘密给东都上表了一封奏折?”祁景闵轻声重复密探的话,“内容呢?你们截下来了吗?”
密探立即将抄本递给了他。
祁长廷的奏折写得很厚,祁景闵拿起第一页瞥了眼,原本有些紧绷的面色便放松了下来。
果然是为了水利一事。
修坝油水丰厚,他早想到祁长廷会同他争这个机会。
“用耗时长的清淤逼我放弃,还算动了些脑子,可惜,却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祁景闵轻笑,“丞相府的千金,岂是区区修坝的油水能比的?”
更别说……
他行至案后,铺开一份空白的奏折。
更别说,丞相府千金的及笄礼,和修坝的油水,他都势在必得。
嶙峋的瘦金在青年笔下行云流水:
首先,清淤劳民伤财。百姓刚经历了九死一生的涝灾,需要休养生息,清淤不利。
其次……
写到一半,祁景闵突然想起祁长廷的奏折还有许多未看,于是吩咐密探读给他。
“淮南六郡刚经历涝灾,田地被淹,流民四起,百姓无处可去、无事可做、无经济来源,清淤不但可以为他们提供缓冲工作,还可以变相管理流民,稳定治安。”
密探字正腔圆。
祁景闵:“……?”
他抬眼瞥了那密探一眼,将写了一页的奏折扔开,重新铺上新的。
没关系,这条被驳回了还有其他的。
清淤最大的弊端还是庞大的费用,涝灾不过是偶然事件,根本不值得大动干戈到要清淤的程度。
他落笔,密探同时继续念道:“除此以外,经儿臣统计,此次涝灾造成了淮南六郡经济损失,足够给芸河湖清淤两次,足见,若此事不做,日后重蹈覆辙则得不偿失。”
落于纸上的笔杆一颤,留下丑陋的划痕。
祁景闵平静地将脏了的纸页一点点团成纸团,铺开最后一封空白奏折。
就算他祁长廷再能列出清淤的千般万般好,刚拨了大批赈灾款的国库都是硬伤,拿出修坝的钱已是极限,不可能再支撑清淤了。
“父皇不必担心银两不足,儿臣会负责筹集清淤所需款项,给国库足够的时间缓冲压力。”
“以上,望父皇考量。”
密探翻完了最后一页信纸。
沾饱了墨水的笔尖停住不动,墨滴落下,在雪白的折纸上晕开大片污渍。
青年扔下笔,礼貌笑着,冲那密探探手,道:“来,给我看吧。”
他一字一句地,将祁长廷承诺筹款的文字读完,笑意逐渐褪去。
前两条暂且不论,第三条怎么可能?!
祁长廷的粮食是跟粮商借的,还粮商的钱是从柜坊借的,如今刚用赈灾款连本带利地还上柜坊,怎么可能还有办法筹集像清淤这么大的工程款!
他怎么敢,他凭什么!
青年的目光仍固定在信纸上,一双泛起血丝的眸子却好似透过信纸,盯着那个远在江都的人,眼角神经质地抽动了两下。
江都郡守,赈灾款,如今又是清淤……
已经多久了?
自从那个人死掉,祁长廷也变得平庸无能,他就再也没有被压制到毫无还手之力的时候了。
为何,为何……
一桩桩一件件,如同重锤当头敲下,信件上的每个字都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青年再也维持不了一直以来温润如玉的面具,面色铁青,猛地攥紧了柔软的信纸。
那个人已经死了,祁长廷已经废了,绝不可能再有人超过他!
“啊对了,一定又是他身边那人给他出的主意。”祁景闵猛地抬头。
可他嘴上这么说着,狰狞中却混杂了几分惶恐,“让你们查祁长廷身边的人,究竟查到了没有!”
密探抱拳单膝跪下,硬着头皮道:“属下无能,还是只找到那个女子。”
啪!
茶盏在密探额角碎成沾着血的瓷花,鲜红的液体顺着脸侧划下,人却一动不敢动。
“最后一次机会,”祁景闵彻底撕裂了伪善的面孔,阴森森道:“祁长廷筹到款项之前,若还找不到那人,我就只能放弃修坝。”
“因此带来的损失,便用你的命来抵罢!”
*
祁景闵在狂怒无能的时候,他口中平庸无能的弟弟正在回客栈的路上。
赈灾事务繁忙,祁长廷在府衙帮常岑,忙得脚不沾地,昨晚还熬了一个通宵。
伴随着暴雨停歇,属于南方夏季的湿热也终于回归。
今日是同白桥约定商讨清淤款项的日子,他匆忙赶回客栈,第一件事便是冲洗身上难捱的湿潮味道,所以说嗅觉灵敏也并非总是好事。
水声潺潺中,在外奔波数日,安排“秘密”奏折的何成回来了。
他手中拿着个信封,在浴室外犹豫了一会儿,靠近门边唤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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