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因剑灵准备在动身前通宵读书。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明儿不是要到魔界去当人质,而是要去人间参加科考。
传信用的黑鸽被找到了新的用处,得以幸免于难。
就是这个用处,于它而言比较屈辱。
楚兰因每认十个字,就要他叫一声,用来点数。
“一百五!”
“一百八!”
“二百!”
点着点着,黑鸽还会抱怨:“我是魔族信使,你们不能这要对我!”
楚兰因立了一指在唇间,对魔鸽道:“嘘。”转过头,在沧山的灵力消失前,将空中这行字再记一遍。
二人依然在摆设用的宗主峰灵堂守夜,李普洱因忙着叮嘱师弟师妹们留山的注意事项,今天就没有来。
不大的室内,仅一剑一傀。
原本楚兰因是想读写同步着学,奈何时间太紧,他又从未握过笔,那小小一支狼毫在手里就和滑溜溜的鱼一样,要费很大的力气才能驾驭。
好容易写下了字,也是鬼画符,乱七八糟挤成一堆。
沧山宽慰他,写多了就好了。
实际上剑灵也知道,自己笔下的字肯定惨不忍睹。
因为他看不到。
字不附灵,楚兰因连自己写的东西都看不到,他就和个盲人一般,在纸上划拉,写对写错,全看运气。
后来他就暂且放弃了学写,只求先多认得几个新字。
起初的速度也不是很快。
楚兰因并不愚钝,相反,他对字形的记忆甚至可以做到过目不忘。
但他理解不了。
就像沧山念:“彼黍离离,彼稷之苗。”
楚兰因把字音和字形联系上后,就会问:“黍是什么?”
沧山答:“是一种农作物,长在北方,像小米一样。”
“那离离呢?”
“形容这种作物的排列,一行一行。”
“那为何要写这种粮食的排列样子?”
“这是一种‘兴’的手法。”
“兴?”
沧山想了想,道:“就是一首诗先用其他事物开头,然后根据这种事物展开联想,引出诗人想要传达的思想感情。”
楚兰因:“……嗯。”
这就是听不明白了。
沧山正要继续给他讲解,楚兰因却忽然说:“你直接给我念吧,我照着你的字,只记住音形就好啦。”
沧山不是很赞同:“这是死记硬……”
“我们明天要去魔界了。”楚兰因打断他,认认真真地重复:“明天就要去魔界了。”
东窗外,夜幕浓稠,星明月朗。
流水一般的光华透过白纱,照面似成霜雪。
“无妨。”沧山道:“魔界也一样可以学,我们再……”
“你让我背完这本。”楚兰因抖了抖手里的册子,“当年听凌华的先生说,诗三百篇,最值得学。我总要通记一遍,才不至于辜负这么多年的心心念念。”
沧山沉默了下来。
半晌,他道:“好,那我写一句,你记一句。”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
在不解其意的前提下,楚兰因的速度堪称一骑绝尘。
“六千九!”
“九千八百七十!”
“一万三!”
黑鸽哑了嗓子:“你们杀了我吧!没有尊严的计数鸽不需要活着!”
沧山的声音也有些沙哑,但语调却一直平稳,他翻过一页,灵力在半空抄写,并诵道:“葛生蒙楚,蔹蔓于野……”*
黑鸽扑在架子上,正要开口唱数,喉头猛地一紧,徒然张嘴,突然就不能出声了。
楚兰因与沧山对视一眼。
有人来了。
护山大阵重启后,楚兰因更顺手将其中疏漏补全完善,如今有人趁夜色前来,想借大阵的漏洞潜入凌华宗,是不论如何也不能做到。
但楚兰因可以让他以为自己还能顺利潜入。
明日出发,元灵却没有取到,仙道盟磨磨唧唧了这么久,再不行动黄花菜都凉了。
“你先藏起来。”楚兰因对沧山道:“他们一定带了兰因剑来,我离剑身太近就会被封印压制,你看准时机,把剑抢过来,然后往外跑。”
“封印。”沧山剑眉压紧,“何种印?”
“十二重的镇灵血印。”楚兰因道:“还压了一节龙骨。”
楚兰因将地上的书一本本仔细收好,抱怨道:“很傻·逼吧?用龙骨镇我,本来就没剩几块的宝贝,有这功夫还不如用龙骨去做灵屏大阵,沉龙关十三城没准还能再撑几天。”
“快快快,我几百年没见我剑了,也很激动啊。”楚兰因收好书,催促着沧山快躲起来。
木傀隐去气息站在了灵堂红柱后,与那高柱融为一体。
楚兰因转过身,重新跪倒蒲团上,假装并不知有人闯入。
他已经做好对方用兰因剑封印偷袭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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