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正午,几个屹国的兵丁正在河边放马。战马久不奔驰极易萎靡,虽不能兼顾全部,但将领们的坐骑总要时不时拉出来溜溜。

十几个掖奴人就在这时出现了。他们也当真凶蛮,拿着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卷刃刀剑、开叉木棒、锄头铁锨,照着兵丁就是一顿猛打。

放马的兵丁哪里见过这阵仗,哀嚎着手脚并用地往营地处奔逃。掖奴人倒也不追,只抢了马便跑。

这几人回到营中,不知是真被吓坏了,还是不敢承担失马的罪责,通通一阵夸大。有个说掖奴来了几百人,有个说来了几千人,还有说几万人的。一时间屹国军中如临大敌,鸣镝传鼓好不热闹。

屹军将领中,有个叫彭常的,他虽然无谋倒还算有勇,一听敌军来袭,便带着手下亲兵一骑当先地奔了出去,准备迎敌。

此时掖奴人早已散去,他看着营外一片风和日丽的景象竟然有些恍惚。幸而他手下却不都是酒囊饭袋,其中一个想来眼神颇好,指着河边大喊:“将军快看,那边有蹄印!”

彭常一拍脑瓜子,给了手下一个赞许的目光,发号施令:追!

但正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世事总让人捉摸不透。如若他能预知后面要发生的事,恐怕便不想拥有这样一位部将了。

彭常顺着小河一路打马疾奔,此刻他脑海里全是自己大破敌军,升官加爵,又娶了几房娇妻美眷的模样。想着想着耳边竟然真的传来了娇妻的嗔笑,只是那笑声太过豪放,和他想象中不太一样。

他回了神,停下马愣愣地看着眼前一群人。十数个昱国的随军炊妇也停下了手里的活,一齐呆呆地看着他。

眼下日过正午,炊妇们皆在河边打水洗米,准备生火做饭,彭常就是在这时来到。

“敌袭!敌袭!”不知道是谁先打破了沉默,其余众人也纷纷回过神来,一边提着裙子往回跑,一边嘶声呐喊。

彭常只觉得耳边一阵刺痛,这些炊妇里任意一个人的声音都足以响彻云霄,此时一齐高声呼喝,恐怕方圆几里外都听得清清楚楚,连传鼓的功夫都省了。

而彭常再想回退却来不及了,因为他已经看到昱国的兵士从各个营帐中奔出,将他和手下的部将围住。

彭常不禁一阵懊恼。三国均分趾城之时已互相划下界线,今日贪功冒进,竟然不小心越过边界,跑到昱国的地界上来。不仅如此,还直接跑到别人的营地前?他又气又悔,强忍着将一口快要喷出的老血咽了回去,故作镇定地面对着越来越多的兵士。

“你说好不好笑?”赵青元讲到这里,已经忍不住大笑起来。

“倒是有趣。”齐芷笑着应道,“后来呢?”

赵青元看她确实是在笑,但又觉得那不是笑。常人敷衍时莞尔,开心时解颜,狂喜时开怀。可她的笑永远只是淡淡地挂在脸上,甚至不能通过那个笑容猜出她到底是什么样的情绪。

“后来屹国的主力便赶到了。当时我父兄都在十里之外巡营,主帅不在,也无人敢擅自作战。”

彭常也察觉出情势似有转机,一众兵士虽围住了他,却没有要动手的意思。他回头看了看在身后列阵的自家大军,试探着向后退了一步。

他退一步,兵丁便上前一步,依旧没有要把他就地格杀或五花大绑带回营地的举动。他又连着倒退了好几步,皆是如此。

有门儿!他相机而动,以这辈子都没有过的速度翻身上马,一夹马腹,踢翻几个躲闪不及的兵丁,夺路而逃。

彭常回到阵前,躲在一众部下的掩护中,仿佛受了莫大的鼓舞,一改方才惊慌失措的样子,竟然得意洋洋地在阵前叫骂。

此刻赵汝成也已闻讯赶回,他排军布阵颇有造诣,调兵遣将片刻即成。屹国军队还看得云里雾里时,昱国的锥形大阵已经出现在眼前了。

“父帅,孩儿愿率虎首骑先行冲锋。”赵鹏游请令道。他多年跟随赵汝成征战,阵法一成他便会意,锥阵最专阵首锐利冲击,两翼合围剿杀。

“大哥且慢。”赵望游笑了笑,对赵汝成说道,“父帅,今日天光大好,最宜赏景。不妨先看看孩儿的弩兵可有长进?”

他引着众人向后看,果然见兵丁推着几十张床弩车,在大军的掩护中缓缓向前行进,弩车之后尚有弩兵。床弩善远射,连弩专密发。大弩先行,骑兵溃散;小弩后至,片甲不留。

“不错。”赵汝成捋须含笑,“三娘?”

“大哥二哥都说全了,爹爹还来问我?”她佯作不悦地撇撇嘴,转瞬笑道,“孩儿只能当个马前卒,将那贼将首级献给爹爹赏玩。”

“呸,呸!贼将脑满肠肥,父帅要那丑陋的脑袋作甚?”众人闻言,一齐大笑。他几人说得如此轻松,仿佛不是在谈对敌之策,而是在闲话家常。

也并非他们托大,两军对峙,高下已然分明。

昱国临山靠海,虽不贫穷也谈不上富庶,是以常年不仅要对抗海夷登岸,还要提防山匪作乱,时不时又得镇压各地的民兵反叛。战士们日日枕戈待旦,厉兵秣马已成习惯。

而屹国深处内陆膏腴之地,已有近十年没有太大的战乱。这群匆促操练一番便被抓来上阵杀敌的屹国将士,就如同被赶上架的鸭子,看起来简直杂乱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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