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雨势小了,狂风又吹起来了,卷起雨水拍打在窗户上,像是撒了一大把小石子儿,叮叮咚咚地作响。
时梨有一点认床,没睡熟,被吵醒过很多次。
每醒一次,脑袋就重一分,到最后像是灌了铅一样,就像是脱离了身体,独立存在一样。
时梨喉咙像火烧,她抬手碰了碰额头,才发现自己发烧了。
她摸索着从床上爬起来,慢吞吞的,有些犯恶心,好不容易摸到了壁灯的开关,光线不至于太刺眼,但还是让她眼睛感觉到酸涩。
时梨适应了一会,下了床,穿上拖鞋。
包里一直备着退烧的药,她需要水把药丸吞下去。
时梨是扶着墙出去的,脑袋沉重整个人都是晕的,她就像是年迈的老人,跨出一步,腿也跟着发颤,随时都要倒似的。
客厅的灯在跟饮水机背驰的方向,她迟疑了几秒,以她现在的身体,很可能走半路就晕过去了。
好在从一开始她就拿着手机,这会儿打开手电筒功能照亮后慢吞吞走过去。
好不容易到了地方,就是一阵天旋地转,时梨努力握着大理石一角,因为太用力,指节处泛着青白色。
好累,好难受。
时梨缓慢呼出一口气。
“接水不开灯?”身后,靳遇白的声音突然响起。
他睡眠质量一直很差,有点动静就醒了,今晚被外面的风吵得一直也没能睡着,之后就听到了客厅里窸窸窣窣的东西。
靳遇白警觉,起身出来查看,客厅没开灯光线暗淡,他环视一眼,才看到拿着手机照亮的时梨。
手机灯光有限,就照亮了一小团的地方,还是放在台面上,光源在下面,照的时梨整个人有说不出来的诡异感。
电影里裂口女的脸一闪而过,狰狞又得意。
靳遇白:“……”
他没什么耐心的直接抬手打开了灯,客厅里是一盏水晶吊灯,灯一开,黑暗就无处遁形,她手机那点微弱的光,淡得忽略不计。
开完灯他才发现不正常。
以往这时候,她就该扭过头跟自己一个劲地低头道歉,好像她词典里就只有对不起谢谢你。
但这一次,她没动,又哭了?
靳遇白这次懒得惯着她,抬步走过去。刚过去靳遇白就看见红得很不正常的脸,哭过的眼睛肿得跟桃子一样,瞳孔无神,唇上干裂,没有一丝血色。
即便已经成了这副样子,时梨还是努力动了动唇,气若游丝,“对……对不……”
话没说完,人已经晕过去。
靳遇白反应敏捷,在她摔地上之前接住了人。
他伸出手,手背贴上了她的额头,烫得惊人,明显是发高烧了。
他哪里不是捡了只兔子,分明是捡了个祖宗。
靳遇白把人打横抱起来放回客房的床上,她看着轻,抱起来也跟羽毛一样没什么重量。
酒店里没有医生,就算有,三更半夜也很难找到人。
他伫立在床边,冷冰冰的看着她。
床上的人昏过去也不安稳,全身都在发颤。
过了会,靳遇白回自己房间拿了手机,从通讯录里播出了一个号,响了四声才被接听。
手机另一边传来被强行叫醒,睡意蒙眬的声音:“你最好能给我一个,半夜三点骚扰我的合理原因。”
“……”
“救死扶伤。”
*
酒店的门铃响起。
靳遇白起身开门,看到了贴着门边的关盛,肩膀上挂着医药箱,利落的寸头,痞气,就算在医院穿着白大褂也不怎么像医生,何况现在正穿着套银白色条纹的睡衣,外面裹着件黑色大衣,脚下踩着双居家的拖鞋。
关盛撑着手臂站直了,往房间里走,一边走一边用怨恨的目光看着他,“你不会在这里干了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让我过来给你擦屁股吧?”
“我可提前告诉你了,我不干,除非给我个无法拒绝的价钱。”
靳遇白扫他一眼,“作为医生,你张嘴闭嘴提钱合适吗?”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钱它有什么错,难道就许你们这种暴发户提,像我们这种两袖清风的医生不能提。靳遇白我跟你说,你有点太霸道了。”
靳遇白抬了抬下巴,示意:“这边。”
“先说好啊,虽然是兄弟,但亲兄弟明算账,我是按时收费,明天一早记得打钱。”
关盛拿着手指点着他,在靳遇白抬腿之前先进去了。
进去之间关盛脸上还带着贱笑,在看到床上的时梨后笑不出来了。
男士白衬衫、脸上不健康的红、红肿的眼睛……他像只螃蟹快速移动到了靳遇白身边,义正严词,“禽兽啊你,你就算第一次开荤也不能这样吧。”
靳遇白:“……”
“我问你,是你情我愿还是被你强迫的?”
靳遇白闭眼,调整呼吸,克制忍耐,“收起你龌龊的思想,我跟她什么关系都没有,她之所以会在这里,完全是昨天暴雨看她可怜,那时候她也不会比现在好多少。”
“哦,”关盛挑眉,“看不出来啊,良心未泯。”
“赶紧看病。”
关盛笑,一边放下医药箱取听诊器等器材,一边时不时的冒出什么“老铁树开花,犹未晚矣”“我养的猪终于知道拱白菜”之类的话。
“38.7,幸好你发现得早,再高点就麻烦了。”
“这姑娘体质可真差,看着就是气血不足,免疫力低下。”
“哟,还备着退烧药呢,什么样的姑娘会随身携带退烧药啊。”
“……”
关盛给她输了液,这里没什么能撑住的,他就把输液管挂在床头壁灯上。
“棉花做的,这么弱不禁风。”靳遇白靠着墙,环抱着手臂,语气还是没什么感情,但已经是很嫌弃了。
关盛被他的说法逗笑了。
他本来还挺困的,刚折腾一会,又听到靳遇白的话反而精神了,“你这也算是救了她一命,没准人能以身相报,结束你母胎单身生涯呢。”
关盛刚才就注意了,小姑娘长得挺水灵的,娇娇小小的,怪可爱的。
靳遇白放下手臂,“这叫以怨报德。”
说完,先离开房间。
关盛笑个没完,又替时梨捻好了被子跟着出来,关上房间。
“真要这样我还替人姑娘冤呢,多想不开啊,要用这种方式报恩,那不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吗?”
靳遇白没搭理他。
时梨还需要换药,关盛一时半会回不去,大咧咧地往沙发一趟,随手打开了电视,并不是主页面,而是时梨看完电影后的片尾。
在长长的谢幕名单的旁边,是诡异微笑的裂口女。
“嗬,你不是最怕看这些吗,什么时候口味这么重了?”关盛作为外科医生,经历过的手术不下上千场,对这些东西早已经免疫,甚至还能兴致勃勃地分析一下是女鬼口轮匝肌裂开,露出咬肌了。
但靳遇白不一样,他从小就不看这些东西。
“无聊。”
靳遇白没看他,去倒咖啡。
*
空气里,有药的苦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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