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金枝估摸着到了官员下衙的时间便往宣徽院去。

她等不及要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娘。

宣徽院官员们果然已经下衙走了。

看门人收了金枝一把银钱并一包茶叶。

才熟门熟路喊苏三娘:“你家女儿来了。”

金枝肉痛。

每次见娘都要被这人拿一笔钱走。

好在很快就能赎走娘亲了。

苏三娘垂着头,从乐女们住的窄屋里出来。

看见亲娘,虽然隔着木栅栏金枝也欢呼雀跃:“娘!我今天去了侯府还赚了好多钱!”

"我在攒钱,就快够赎妹妹出来了!”

“对了娘,爹和弟弟的回信收到了!他们一切都好,弟弟如今长高了呢!”

当然还有那个最大的好消息:

“还有还有,我今天听贵人们说,过几天是官家千秋节!他会开恩大赦天下,我先借些钱将你和妹妹一同赎出来!咦,妹妹呢?”

她叽叽喳喳将要说的话一箩筐一箩筐倒出来。

忽然见苏三娘抽噎一声。

“娘……娘?你怎么了娘?”

苏三娘抬起头来,满脸泪痕:“金枝!你妹妹进宫闱了!”

金枝瞪大眼睛。

“宣徽院的主管换了一位,这人色胆包天,短短几天已经……奸污了许多乐女。”

罪臣女眷一般都会充作乐女官妓。

好在官府有令官妓只可陪酒,不能有其他过界行径。

前面一位主管古板严厉,却是位君子。

因此苏三娘和玉叶母女俩能侥幸残喘。

没想到换人了……

本是罪臣女眷,又去何处伸冤?

“我无法,只好将手里的钱和首饰全部送人,打点玉叶进了宫。”

苏三娘垂泪。

金枝了然。

宫里固然险恶,但藏身其中总好过被急不可耐的色魔官员玷污。

“那娘你呢?”

苏三娘抬起头笑笑:“我没事。”

旁边的看门人摇摇头:“你还不说实话?”

他跟金枝说:“你娘送你妹妹走的事惹恼了黄大人,他说要留着你娘好好磋磨呢!”

金枝心里一惊,却仍伸出手隔着栏杆攥住娘的手:“没事啊娘,我给你赎身。”

苏三娘垂泪:“他存心刁难,将我的赎身银子定到了五千两!”

金枝倒吸了一口凉气。

五千两,寻常乐女的赎身银子一百两顶天了,谁会想到要有五千两呢?

但她仍旧安慰苏三娘:“一定有办法!娘你等着我!”

**

金枝回家后便闷闷不乐,在屋里翻找东西。

朔绛只听得铜钱声。

似乎在数钱?

他有些惊讶。

出门遇上陈嫂子,陈嫂子小声:“你姐因着首饰寒酸被人笑话了,你今天可乖觉些。”

朔绛哦了一声。

原来是因为被人嘲笑寒酸所以怏怏不乐吗?

金枝的确没什么像样的首饰。

朔绛盘算起来。

金枝数完银钱又去肉铺盘账,路上游飞尘在等她:“我去查了下你家那个来路不明的人。”

金枝警惕抬起头。

游飞尘有些讪讪:“黑市上有人似乎在找一个跟他长相身高差不多的人,出价一千两!要不……”

金枝白了他一眼:“你别打他的主意,否则我饶不了你。”

游飞尘悻悻然摸摸鼻子:“当我没说。”

**

金枝将所有的银钱聚拢在一起数钱:

救朔绛那袋子金叶子价值五百两白银。

最近做卤肉生意攒下了一百两银子。

侯府赏赐并贵人们打赏共一百两。

朔绛那些衣服还有珊瑚珠抱到当铺典当得到了三百两。

再加上

她这些年做生意积攒了一百两。

现在住的院子并肉铺一起卖掉五百两。

拢共1600两。

五千两根本就是官员的刁难之语。

可金枝必须凑够。

不然娘不知会受到什么折磨。

她咬咬牙,问游飞尘借钱:“你能借我钱吗?”

游飞尘毫不犹豫就掏出三百两并一些碎银子:“我全部就这些,若还不够,我再接趟镖。”

屋外的朔绛听见,暗暗皱眉:她喜欢什么,他自会给她买,何必要跟别人张口?

他出了家门,往太平坊最大的书画铺子里去。

小二看他气度不凡,凑过来恭维:“客人可要买些什么?”

朔绛不动声色,环视一圈:“怎么没有颜岳的画?”

颜岳是当世大家,小二闻言大喜:“公子识货,这等高人之作都珍藏在雅室。”

他与朔绛进了二楼雅室,端上香茗,这才拿出画作。

朔绛笑:“不过如此。”

小二狐疑,这小子是不是狂妄自大?

正怀疑就听少年朗声问:“可有松清斋的画?”

松清斋是朔绛的书房名字,取自王维诗句“松下清斋折露葵”,他的画便用了这个堂号落款。

还真是位高人!

小二先前的不满荡然无存。

他请来了店里的掌柜,珍而重之拿出卷轴:“公子,我家店里就这么一副镇店之作,还请公子鉴赏。”

朔绛一看。原来是自己早年间画给某位师长的春江垂钓图。

他咳嗽一声:“展笔我来画两笔。”

喜好字画的本身也是文人雅士,掌柜不觉惊讶,将笔墨纸砚备好。

朔绛泼墨之间便画了一模一样一副。

掌柜的一瞧便愕然:“这,这与适才那幅画完全一样……”

他仔细端详:“快,快去请店里老师父来!”

小二请进来位老师父,他仔细端详后感慨:“这画作与侯府世子的画迹相仿,完全可以以假乱真。”

“甚至……甚至老朽眼拙,怎的瞧着比世子画的还好。”老师父迟迟疑疑。

朔绛心里好笑,他如今心境开阔,自然画技也进步了许多:原来飘逸灵动,如今多了份肃穆沉稳。

只不过今日来是为着办正事:“掌柜,我来做松清斋的画,你来售卖,收吗?”

“这……”掌柜的犹豫。

朔绛见状问小二:“请给我拿个萝卜。”

小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却仍拿来了个萝卜。

朔绛随手拿起桌上的刻刀,两下便刻完了一个名章,

而后印上红色印泥在适才画上一拓——

“松清斋”三字跃然纸上。

与原画半分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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