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和老师父齐齐瞪大了眼睛,随后上前细看。

朔绛傲然不语。

他的名章便是自己刻的,除了作画制香,他还会刻得小篆名章。

这本是文人雅士的癖好,自然信手拈来。

掌柜的终于拍板了:“好!您做多少我收多少!一副一百两。”

松清斋的画有价无市,每张流传市场的都是天价。

朔绛拿走纸和笔:“过两天我来交画。”

说罢迈出了房门。

他身后伙计看着两幅一模一样的画,怎么也挑不出那副才是赝品。他嘀咕:“难道他是世子本人?”

却被掌柜的拍了一脑壳:“你发什么癫,世子那等高贵之人岂会置身市井?”

“可若是为着好玩呢……”伙计不服气,小声嘀咕。

“谁会给自己的画做赝品?”老师父失笑,“文人墨客最讲究风骨。”

“看那少年运笔气魄与心中沟壑都已是当世数一数二。”掌柜的眼毒些,“这般风雅的大家最是清高孤傲高风峻节,又岂会卖画?”

朔绛从楼梯上走下,二楼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从前他的确这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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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进了隔壁一家头面冠朵店,进去就道:“拿你们最好的首饰。”

伙计捧出一对羊脂白玉。

皮相细腻,温润凝脂。

的确是好玉。

朔绛扫了一眼,道:“要翡翠。”

“客官有所不知,这羊脂白玉才是玉中上品,翡翠总归有些不庄重,不合君子之德。”

朔绛当然知道。

但是金枝那种俗世里招展的性子定然会嫌白玉无趣。

她一定会说“什么玩意儿,猪油一样腻答答。”

朔绛想到这里眼里已然蕴含笑意,

他说:“就要翡翠。”

伙计摇摇头,当这位客人是买不起白玉,于是换了翡翠。

朔绛挑了一对皮相上好翠绿欲滴的翡翠玉镯,

吩咐伙计:“包起来,过几天我来拿。”

伙计点头包好:“一共是三百两银子。”

朔绛没当回事,等他的画卖出去自然能凑够这些银子。

朔绛归家后,边准备作画边在心里盘算着:

除夕那天夜里官府会在各处放烟火开灯会。

皆时他可约金枝看灯,然后拿出那对玉镯送给她。

她一定会很高兴。

到时便可……咳……捎带表明心意。

朔绛摸摸鼻子。

他缓缓磨着孔雀石,思忖着:

她想嫁给做官的文人,自己不就是吗?

或许她能勉强同意嫁给自己?

而后带她熟悉下侯府上下,好为以后做世子妃做打算。

不不不,这样太自大了。

朔绛想起襄阳侯府嫡次子林大人,他也娶了一位出身寒微的女子。

原本以为两人情比金坚。

可惜成亲后才发现林夫人适应不了高门生活。

最终和离收场。

林家本是簪缨世家之家,高门主母全是门当户对人家。

这样人家的女儿自小被教养长合格的高门主母:

盘账、防止刁奴蒙蔽、平衡人情往来,都是一门高深的学问。

别的不提,单是谁家如今是朝堂上的红人但要绕着、谁家如今不得官家信重却也不能少了他的节礼,这一遭就能将人绕晕。

一个平民女子,让她从街巷间进入高门自然应接不暇。

何况这并不一定是金枝的心愿。

朔绛将清水倒入蛤粉中,凝神与花青色相调:

他想,应当先问金枝想过怎么样的日子,是想在市井呢,还是想进侯府?

她若是喜欢市井间自由自在,那自己便在乌衣巷买个宅子,娶她进门后让她仍旧在街巷生活,与她熟悉的街坊邻居们在一起。

倘若她喜欢侯府呢,那么可做之事便多了:

先从太后娘娘那里请两位宫里的教养嬷嬷陪着她,一来指点她礼仪,二来让人不敢欺侮她。

还有,要给她买些清清白白的世仆,身契都攥在她手里,好让她培养自己的势力。

若有问题,可以让娘指点一下她。

啊不对,似乎婆媳之间要格外注意,隐约记得庶兄那个姨娘娘亲与他新娶的娘子之间不对付。

何况金枝出身市井,肯定跟娘有许多不一样的地方。

这样去请教谁啊!朔绛苦恼挠挠头。

“金条哥哥,你在想什么?”顶针路过金家,就见邻居家的小哥哥蹙眉沉思。

朔绛一脸严肃:“人生大事。”

他蘸取颜料,挥手在宣纸上落笔画下墨竹,继续盘算着:

昭平帝姬天天哭着嚷着要嫁给他,官家也乐见其成。

如果他娶了金枝,那侯府又当如何自处?

皇家颜面被折损之余,是否会伤害金枝?

这些都要他事先盘算好。

朔绛眸色渐深,一一谋划起来。

他心里打定了主意,倘若人人都不接受金枝,他便娶了她后往岳麓山的白鹿书院里当个教书先生谋生,她在书院下开个肉铺,小两口也可安闲度日。

总之,在迎娶金枝前要将这些都安置好。

他绝不会为了自己喜好就贸然伤害金枝。

原野上的蔷薇,若只为自己赏心悦目就肆意攀折,那就是害了它。

他要金枝从今往后都无拘无束,轻松自在。

**

金枝忙碌收敛着家里能卖掉的东西,

路过杂物间时瞥了一眼。

见朔绛在杂乱饭桌上腾出一角艰难作画,嘴角还带着一抹诡异的微笑。

好啊我都快焦头烂额了你还在这里享受!

她气不打一处来,吼道:“赶紧去烧点粥来,我都快饿死了!”

“好!”朔绛爽快应了声。

声音里带着儿郎们特有的欢快与朝气。

金枝转念又有些内疚,他不知道内情,又何必拿他撒气?

可金枝也不想将自己凑钱的事情说给他听。

她不过纠结了一瞬就又忙忙碌碌起来。

这回又搜刮了一批东西拖到当铺,零零碎碎只当了十几两。

加上别人欠的债、铺子里的肉,借游飞尘的钱,拢共加起来也不过两千两。

离着五千两还差三千两呢。

金枝垂着肩膀从当铺出来,碰见游飞尘和同伴赵武有说有笑。

赵武笑道:“金枝,你个肉铺老板娘怎的还要进当铺?”

他扭头又与赵武聊天:“游哥,你可听说了?如今黑市上寻个人呢,出价已经涨到五千两了!”

游飞尘心里一跳。

金枝显然是缺钱了,如果她能……

他瞥了眼金枝。

却碰到金枝警告的目光。

他立即笑着岔开话题:“城北有桩走镖的大单子你听说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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