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蹲,一个跪,居高临下的姿势,男人压迫的气息扑面而来,说了这么多,阿媮现在仍摸不准他的态度。

尽管,自两人结盟以来,这爷待她,并无半点的不好,特别是今天,简直可以说是和颜悦色了,但现在,她是杀人了,不知会不会惹得他发怒。

阿媮越想越心慌,毕竟这是曾经把她一脚踹死的主,若是这时被他一脚踹起,那就只能是到海里喂鱼了!强烈的求生欲使然,她掐着微微发抖的指尖,大着胆子辩道:

“爷,奴婢是觉着,幸得上天眷顾,让奴婢遇到了爷您这样的大好人,带奴婢脱离苦海获得新生,因果轮回,奴婢也应该像您一样做一个好人。

今晚,能这么巧地遇上那个郭老太爷;又这么巧地,奴婢刚好有一件带柳絮的披风,且这披风还是用爷您的银子买的。这也许,冥冥之中,就是上天神明的授意,让爷带着奴婢为民除害?”

“......”

看小姑娘明明害怕,还口若悬河地说出一堆歪理来,连神明都扯上了,既为自己脱罪又拍了他的马屁,这胡诌的功底,比他的有过之而无不及,柏常费了很大的劲才憋住笑,表示服气:

“做个丫环,真的是屈才了你。”

无论是她异想天开的循河逃跑,还是在得知他‘活埋’时的‘真情’流露,亦或是想奉上她的全部家当抵债的那副傻样,以及眼下这一本正经地瞎掰的机灵劲,都一点点地撩人心弦。

.

船在海里顺风顺水地航行,五月,正是春末夏初之际,阳光柔和,微风拂面,让人的心情都跟着轻松明媚。

若不是上船那晚发生的意外,阿媮此时本应是惬意的。

不知是船家误会了两人的关系,还是船上没有多余的舱间了,反正她与谢爷是共宿一间舱室的,好在是分榻而眠,两榻中间亦有个帘子隔开,不算太尴尬。

在李府的清心堂时,两人也曾共处一室歇过夜,只不过是现在的空间小些,阿媮倒不是很在意这个。令她有点不安的是,谢爷自从那晚意味不明地扔下一句‘做个丫环,真的是屈才了你’后,就没怎么搭理过她了。

谢爷总是晚睡早起,每晚阿媮入睡了,他还不见踪影;早上她醒来,他又已经在外面的甲板上打拳了;待她洗漱完毕想借着吹风看景的由头,走过去跟他说说话时,他又回舱室开始专心致志地看书......

虽然谢爷以前也一直都是冷情寡语的性子,但他后来的态度明显是变了些的,特别是答应带她离开金州那天,是那么的温和可亲,还对她说了那么多的话,而今又忽然变得对她不理不睬。

思来想去,阿媮觉得应该是自己那天‘杀害’郭老太爷的‘狠辣’行径,惹得谢爷不喜了。

她不禁想多了些:现在不处罚,是不是准备下船后就把她赶走啊?就算到了洛川,找庵庙当姑子这事,还是得劳烦他出面帮忙的,若是到时他撒手不管,那又当如何是好?

于是,阿媮这几天,总在变着法儿去柏常跟前刷好感,努力想找补些纯良形象回来。现在,她再次掀起舱室的门帘,碎步莲莲地走进去:

“爷,奴婢做了凉拌海草,您要不要尝尝?”

“嗯。”

“给您搁这?”

“嗯。”

“......”

谢爷曲起一条大长腿斜斜靠坐在窗边,他一手枕着头,一手捧着书,神情专注,视线始终都是落在书页那。一束金色的阳光从窗纱缝边透过来,洒照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棱角分明的脸就分成了明暗两侧,亦如其人,温润与冷厉交替,变化莫测。

阿媮在旁边静候了半晌,见他捏着两指又翻了一页书,书页摩擦时,发出细微的‘呲啦’声响,而后又是寂静。

那碟嫩绿可口的海草丝就孤伶伶地摆在他右手边的案几上,谢爷既没有要放下书尝尝的意思,也没有给她多余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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