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疫的传染性极强,致死率也高。此话题一经抛出,身处局外之人甚至顾不上关心廖家的事情,乱糟糟的问道:“洛大人,感染时疫的只有廖七郎一人吗?其他与之接触过的狱卒杂役呢?接触过时疫的人都处理了吗?萧大人也与廖七郎接触过,她会不会感染时疫?时疫的源头在哪里?时疫会传染开吗?”

遭遇冷落的廖家主脸色十分难看,余光瞥见高位上的皇帝也微微坐直了身子,对这些可能忧及自身的问题很是关心,他忍着气,没敢在这时候开口惹起众怒。

刑部尚书一一答道:“御医检查过刑部上下,整个刑部除廖七郎外无人染病。接触过的狱卒杂役,乃至其他犯人和官员都无事。刑部已经彻底用雄黄熏过,确保时疫绝不会死灰复燃。”

他顿了下:“廖七郎之所以感染时疫,是廖家送饭的下人蓄意为之,廖家……”

他话还未说完,廖家主再也忍耐不住,怒喝道:“简直荒谬!难不成你要说,是我廖家的下人刻意害死我廖家的公子?!”

殿中的嘈杂随着他的这一声质问渐渐沉寂了下来,刑部尚书淡淡看他一眼,不紧不慢的接上自己被打断的话:“江南日前爆发大疫,当地官员不作为,且处处隐瞒,导致疫病广为泛滥。加之官员为了防止消息扩散,封死了大小官道,江南隐田事件严重,百姓无粮可用,无处可逃,无法治病,饿死病死无数。”

殿中的气氛几乎趋于死寂,低气压弥漫在每个角落,朝臣心底起了惊涛骇浪。

刑部尚书字字句句如同重锤,深深砸在每个人的身上:“是不是听着有些耳熟?那江南的农户九死一生上京告御状,后被关押在刑部,他刻意隐瞒患病的事实,谁也不知他身染疫病。他对廖家恨之入骨,而廖家仆从为给廖七郎送膳,多次出入刑部大牢,他与农户合作,取了农户的血液,加入廖七郎的饭食当中,廖七郎由此患病。”

一片静默中,廖家主闭了闭眼,艰难道:“可我廖家仆从忠心耿耿,怎么可能主动谋害主家?洛大人,谁不知你与云阳王萧青山是肝胆相照、生死之交的好兄弟,但你不能因此就偏私袒护,将立场转向云阳王的后人,帮她当着陛下的面撒下这般弥天大谎!你之所言,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萧昭垂着眸子,神情隐在笏板之后。

当年天下大乱,云阳被乱军占领,云阳王临危受命攻打云阳,路上与这位名叫洛怀明的大人意气相投,交情甚笃。

她在刚入汴京面临追杀之时,这位大人在朝堂上还曾为她仗义执言,后来更是寻到长公主的府上,想要登门拜访,但萧昭统统都给拒了。

她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寻求他们的帮助。又有什么用呢,她知道她要面对的敌人是如何庞大,如同一座永不能逾越的天堑般伫立在她身前,让她看不清任何成功的希望。

复仇的事情让她一个人去就行了,哪怕撞的头破血流,粉身碎骨,那也是她一个人的事情,不会连累阿爹在意的朋友。

洛怀明气的脖子上青筋暴起,他冷冷瞪了廖家主一眼,随即双手高举过头顶,向高位上脸色阴沉的皇帝道:“陛下,臣与青山兄莫逆之交,此毋庸置疑,但臣乃大燕臣子,忠于陛下,忠于大燕,家国大义在前,个人私心不足为提。此番牵扯甚大,臣绝无半句虚言!”

“那廖家家仆,名为廖青,因廖七郎厌恶其肢体残疾,多次侮辱打骂,此人怀恨在心,对廖七郎愤恨已久。他早年经历过疫病,看出江南农户不是普通病症,便趁着多次出入刑部大牢的机会,与江南农户进行商议。”

“两人都深恨廖家,因此一拍即合。在萧大人到来之前,廖青已将血液混入膳食,萧大人到来之时,廖七郎刚好用完膳食。这便是廖家主口中的巧合,也确实不是巧合。廖青此人心胸狭窄,却不是无脑之人,他虽蓄意谋害廖七郎,却也要考虑如何将自己摘出去,他之所以忍了这些日子,便是等待萧大人的到来。”

廖家主的脸色已近铁青。兜兜转转一大圈,原来都是他廖家自己造的孽,他几乎可以听到朝臣们的心声,无外乎是说他廖家自作自受,咎由自取。

“牵涉案中之人皆被控制,几人供词臣已呈上,江南农户身染疫病,正被隔离,无法在此现身,那廖青随时可与廖家主当场对峙。”

众臣心中腹诽,你都这样说了,事情显然已成定局,当面对峙做什么?当面打脸吗?世家可是很要面子的耶。

没看其他三大世家见苗头不对,今日憋了一个早朝,硬生生把自己憋成了个哑巴。

廖七郎这事儿就算这样就结束了,谁也没想到本来是世家针对长公主的过程,结果却被一个八杆子打不着、哪边势力都不挨着的刑部尚书给解决了。

解决的干脆利索,让习惯了一扯皮扯半天的朝臣们恍如梦里,但时疫这颗炸弹突然抛了下来,他们甚至没有时间再继续回想方才经过,又讨论起了时疫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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