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度假村院落内的一片竹林,人们可以抵达不太讲究卫生的厨房。厨房大棚下方的地面上流淌着污水,摆放食材的房间里却格外干净。

这里还有一个废弃的冷藏室,旅客可以在冷库右侧看到一片假山。

经营度假村的生意人在这里挖掘并修建了一座没有营业执照的地下娱乐城,所以娱乐城的入口被设置的比较隐蔽。

度假村老板在这里设置拳击擂台和赌场,他花费重金装修了不大的地下室。中原藩镇不向程克纳税的赌场在这里悄无声息的运行,所以即便度假村的生意很差,湖心岛仍旧能得到运作的资金。

进入假山内的铁门,人们需要走过一段铺着地砖的走廊,随后他们就会抵达一个新世界。

捆绑彩灯的人造琼花树被布置在过道两侧,娱乐城内部的通道被装修成古建筑回廊的风格,到处都有提供饮食和进口奢侈品的小型店面,这些店铺故意被装饰成飞檐翘角的模样,据说其中有风水阵在劫夺游客的钞票。

娱乐城装有调节氧气的设备,一般人置身其中便难以分清白天和黑夜,他们会长期处于亢奋状态。

洪时先不打算参与谈判,不然就会显得他另有所图。张全忠和苟助被派到会场上,周占山则在一间赌场里研究“大菠萝扑克”,他今天必须输掉几个月的收入或者赢得买一辆小汽车的钞票才愿意离开铺着绿色绒布的牌桌。

这里的荷官都在濠京接受过专业训练,懂得如何变着花样分发纸牌。小赌场中间有一个骰子状的彩灯,霓虹灯从这里射出,然后在赌客身上扫过。几名洪时先的部下正在玩二十一点和梭哈,他们急需放松。

洪时先和张献进通过监控室的闭路电视观察着度假村里的情况,张献进指着会场里的客人说道:“我叫不上这些难民帮派的头头,但是有几个好像很眼熟。”

洪时先揉了揉眼睛说道:“你确定这里的安保没问题吧?我们不能折了面子。”

“安保措施万无一失,不可能有人敢在程克眼皮底下袭击一群成名已久的帮会分子,除非这个人是傻子。”

程克封地上的帮会元老基本到齐以后,他们纷纷占下会场四周的沙发和酒桌旁边的靠背椅。

“常乐帮”的头目都围在胡达均身旁议论不休,邢伟斌被杀以后,站出来主持大局的胡达均俨然有成为甘霖和岭北帮会盟主的势头。情色录像和“奶茶粉”这两座金矿让他获得强劲的经济实力,死守高利贷和保护费业务的寻常“破脚骨”无力与他叫板。

春风得意的胡达均在几天前安排曲源广做掉邢伟斌,但是他现在准备结束这场战争。

疯子曲源广在他眼里极不可靠,胡达均用一笔钱打发了几名参与行动的打手,希望这些人能远走高飞。和平局面能巩固胡达均的影响力,所以他最急着开启谈判。

出狱后的曲源广在背上纹过一个上色的纹身,一只长着龙角的斗鸡盘踞在他的后背上。根据南直隶的古老传说,龙和鸡曾经是好朋友,鸡拥有可以呼风唤雨的一对龙角,龙凭借二者之间的交情借走这件神物并忘记归还,所以每当鸡出现在龙的面前,内心不安的龙就会跑掉。曲源广要把自己变成连强龙都望风而逃的人物,自然没有人会放心让他拿着枪到处走动。

谈判开始以后,苟助走到大厅二楼走廊上通过天井观察下方景象,众人的会晤很不愉快,他们一见面就相互指责对方发动违反道义的袭击。

不想多管闲事的张全忠干脆走进二楼可以看到湖畔景色的包厢,房间的墙纸上印着淡黄色的祥云图案,他坐在沙发上打开墙壁上的液晶电视。洪时先跟度假村的工作人员打过招呼,中午会有人把酒席送过来招待众人。

岭北几个帮会所开设的会场近期被人举报查封,他们要求甘霖地区的难民帮会拿出像样的补偿方案。

“好戏开场了。”

洪时先指了指监视会场的屏幕,谈判已经开始。

走私枪支和控制挖沙业务的难民王云江底气十足,他叫道:“你们不都是打不过我们吗?说再多的空话也不能叫我们让出地盘。”

甘霖的难民帮派代表和几个支持头目的本地“破脚骨”一起附和着王云江,一盘散沙的“常乐帮”没法和他们交流。

胡达均早就想停下来谈判,但是钱富治不这样认为,岭北和甘霖的地价还没有跌到可以接受的地步。曲源广也不愿意就此收手,一场足以载入史册的大案才能满足他的胃口。

觉得时机恰到好处的胡达均站出来说道:“大家如此恶斗下去,能有好处吗?我们之间的仇杀导致了不下二十人的伤亡,这一切的起因只是刘宝义的遇害?这会不会是个阴谋,有人想要从中渔翁得利。”

胡达均几乎把钱富治的计划全给抖了出来,他计划交出一个替罪羊来结束争斗,曲源广就是个合适人选。

一时间在场众人得以搁置争议,一名靠骑摩托车抢劫财物谋生的年轻难民叫道:“我们这些团伙根本就没有闲工夫去袭击刘宝义,你们先对付我们,大家才会打起来。”

等到人们的情绪有所缓和,胡达均便努力安抚躁动的同僚,他从沙发上站起并摆出一副演说家的架势。

“诸位,我们争执下去没有好处,近几个月的流血事件起源于宝义兄被人袭击,我过去就觉得这里面必然有蹊跷。大家已经和平相处了好几年,在座诸位都不想要破坏这种局面。带来种种不幸的罪魁祸首已经被我找到,我的老乡邢伟斌手下养着一个武力收缴高利贷的小团伙,这伙人的头领叫做曲源广,他和我见过几次面。曲源广其实是华穗人,他对于甘霖和华穗的同行有些不满,所以故意掀起这场血雨腥风的杀戮来从中牟利。”

此言一出,会场上的众人议论纷纷,大部分帮会分子因为近期的战争焦头烂额,他们愿意在得到一个交代后罢兵休战,在华穗开设赌厅的冯彪高声问道:“邢伟斌的案子和其他几场枪案是怎么回事?”

胡达均对着吵嚷的众人说道:“曲源广完全就是个疯子,他是那种一言不合就要杀人的恶棍。当年邢伟斌和乔汉鹏火并,曲源广支持了后者,他现在是有意报复。‘常乐帮’暂时拥戴我主持一些事务,我愿意做出一些让步来缔结和平。”

来自甘霖的王云江觉得这样的和平已属来之不易,继续争斗下去只会带来更多麻烦。胡达均没有突出的能力,所以他的野心完全可控,日后不会进行激进扩张,人们觉得此刻应该好好商定和平条约的各项细节。

王云江说话的语气舒缓了很多,他对众人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先抓住这个曲源广,看一看事实究竟如何。”

度假村的监控室里,洪时先离开闭路电视想要倒一杯茶,一旁的张献进也打起瞌睡,但是电子显示器的图像突然间吸引了二人的注意力。

会场大门外突然传来两声枪响,有人踢开厚重的双开木门,众人正在谈论的对象突然出现。曲源广和另外一名凶徒各自拿着一把“东都式步枪”闯入会场,洪时先一眼就认出对方的身份。

这些武器曾经是帝国准备列装陆军的新式步枪,后来因为维护成本高昂仅在小部分部队里配发,很多被丢在朝廷的军火库里,朝廷将校曾把一些武器走私进藩镇控制区,所以这些枪最后流到了曲源广的手上。

双手握住枪把的曲源广对着众人叫道:“老胡,你可玩过头了!”

胡达均的脸色顿时大变,震怒的曲源广端起带着红外瞄具的步枪对面前众人开火扫射,他的同伴则把枪口对准胡达均。

在场众人看到枪口吐出炫目的光焰,他们来不及逃跑就被子弹打中,沙发中间茶几上的酒瓶和烟灰缸顿时四分五裂,横飞的木屑和溅出的血液洒落在大厅边缘的墙纸上。

好几个人倒在血泊里抽搐,其他人更是吓得不能动弹,射击后抛出的灼热弹壳在曲源广面前飞舞,然后碰触地面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包厢里的其他人都没有携带武器,他们全然没有还手之力。

曲源广在开火时高声喊道:“我是在救你们!我是在救你们!”

这名法外狂徒觉得开枪杀人是给被害人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他反而觉得自己有恩于别人。

胡达均的头部和胸腹都被开花子弹打穿,他仰倒在身后沙发上不再动弹。不愿逗留的曲源广和同伴转身离开一片狼藉的会场,他们举枪吓退沿途走廊上的帮会分子和酒店服务人员,几个端着饮料和冷盘的服务员吓得摔坏手里的盘盏,在地上留下倾倒的酒液和晶莹的玻璃渣。

从监控室目睹这一切的张献进招呼六七名持械的打手赶去拦阻发动袭击的不速之客。众人奔跑着离开度假村厨房外的铁制楼梯和走廊,处在庭院另一头的曲源广对着他们放了几枪,平日里夸耀自己在打架斗殴时如何英勇的打手们都抱头趴在过道上。子弹撞击铁板激起一串火花,但是曲源广无意制造过多的人员伤亡。

走出度假村内院的枪手奔向能够最快离开湖心岛的码头,两名同伴在悬挂救生用汽车轮胎的栏杆上接应他们。等到众多安保人员和帮会分子都举枪赶到度假村码头,曲源广已经和同伙跳上一艘快艇,发动的快艇在水面上疾驰,两道水花随之扬起。

刚从地下娱乐城赶到的周占山接过张献进手里的猎枪朝着水面连开数枪,但是对方早就跑到射程之外去了。

众人赶去救护受伤人员,张全忠连忙和专案组打电话沟通如何处理后续事宜,洪时先对着有影响力的几名帮会头目说道:“诸位,我要悬赏曲源广的项上人头,谁能枪毙他,我就拿出二十五万。”

惊魂甫定的众人吩咐叫嚷起来,这个价码很快被抬高到一百万。

环绕度假村的湖泊还是这么宁静,远方的绿水青山给众人留下错愕的感觉。

坐在快艇上的曲源广此时握着发烫的枪管,他突然打出了“味道”来,任何人面对拿着枪的自己都要在讲话前掂量一番。机枪扫射的快感消退以后,曲源广发觉他犯下了惊天大案,这种身处绝境的感觉刺激自己涌出无穷的力量。

现实层面的问题也摆在他的面前,应该如何逃出程克的封地。先前拿枪扫射的同伴此刻抖个不停,曲源广对他叫道:“你不要抖了,不然马上就把你打下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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