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罢了饭,梳洗了,珍珠便将自己的包袱拿来,先开了自己的,打开来,除了自己使唤梳洗的妆奁器具并几件衣裳外,还有一个荷包。珍珠便拿了一个荷包打开说道:“这个哥哥收着,是一些散碎银子,是我这几年攒的月利,前几年少,这一年升了大丫头才多了起来。我在里面吃喝都不用自己的,衣裳也有府里的份例分配,竟是一点也花不着。娘和哥哥收着吧!也好为家里贴补些家用。”

孙氏和花自芳只当那是几个铜板罢了,谁知开了来,竟是好些个银子,掂掂份量,怕是有七八两。孙氏和花自芳唬了一跳,道:“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如今世道太平,普通人家一年的嚼用也不过二十来两便罢了。就是今日花家的“盛宴”,又是肉又是鱼的,也不过花了五十来文。一两银子十吊,一吊一千文。珍珠这些银子,在大观园里是九牛一毛,在这里却是一笔巨款了。普通人家攒一辈子,也未必有这么些钱。

孙氏和花自芳面面相觑。珍珠叹一口气,她就知道母亲与兄长二人没把她的话当真。

其实这笔银子,珍珠攒的也颇为艰难。初时刚做小丫头,每月不过五百钱,时常还要买些酒水点心讨好那些嬷嬷们,还真没有什么闲钱剩下。后来渐渐升了二等丫头,方才好些。又因在贾母面前伺候的好,贾母时常赏赐,及至升了大丫头,月钱飙涨。又得空做了些针线托了相熟的嬷嬷带出去卖了,也算得省吃俭用,才有如今的小金库。

孙氏听她说了,方才送了一口气,又心疼女儿辛苦道:“这是你的辛苦钱,自己收着就是了。如今我身子好了,你哥哥又在药铺里,买的几亩田出产也不差,不缺这个钱。你好生收着,在里面有个人情往来,也是要用的。”

珍珠道:“那里我还留着些呢,娘不知道,那里面虽好,只是人多嘴杂,我总怕丢了,还是放家里的好。而且我们一家人,还分你啊我的?再说日后哥哥娶亲,也是要钱的。我虽不中用,可到底也该出一份力。”

话未说完,便见花自芳面上“刷”的红了,咳了一声,骂道:“你个姑娘家,也不害臊,怎么说起这个来?”

孙氏也笑骂道:“越大越口没遮拦,若是外人听见了,看以后谁要你!”

珍珠出口方觉不妥,心中却不大以为然,笑道:“哥哥都这般大了,也该给我说个嫂子了。哥哥的事不定,哪里说起我的来?再说我……”眼神不由一黯,她的身契还在贾家呆着呢!

孙氏和花自芳也都想到了这个,不由也伤心起来。

花自芳眼神暗了暗,心中下了决心,道:“妹妹放心,你嫂子定要你回来亲自帮哥哥相看!”

珍珠又是伤心又是高兴,高兴的是哥哥对自己这般好,就是日后在里面熬不到好归了家,也不至于没个下场;伤心的却是前途渺渺,不知何时才能回家。今听兄长这般说,便只当兄长是安慰自己的话,只勉强凑趣道:“若真这样,我在那里倒真有一个好姐妹,也配的上哥哥,还可入得了我这小姑子的眼。只是她和我一样,都是身不由己的人。看来哥哥还是自己挑吧,若是真等我帮哥哥相看,哥哥还不知等到猴年马月呢!”

花自芳笑笑,不语。孙氏看看儿子女儿,暗暗叹一口气。

珍珠见气氛有些颓废,便将另一个包袱打开,将那套灰鼠毛的紫褐色对襟团花镶棕色条纹边的褙子拿出来,道:“这是里边老太太赏的,都是新的没穿过的,给妈过年时穿吧!”

孙氏从前虽也曾度过一段富贵日子,可哪里见过这样好的料子,当下十分惊喜,才要抖落开,赫然见衣服堆里滚出一个袋子来,啪的一声,掉在桌上,又滚落着往地上去,好巧不巧,竟刚好砸在花自芳的脚上。花自芳不妨被砸了一下,脚板上一吃痛,便“哎呀”了一下,捂着脚跳起来,吓了众人一跳。

“这是什么?”

“碰到哪里了?”

孙氏和珍珠都慌忙来看。花自芳见母亲妹妹都急了,忙道:“没事没事,只是突然被砸了下,吓到了,并不疼的。”说罢动了动脚,孙氏和珍珠见他脚上活动自如,方才放了心。

又捡了那袋子来看,不由唬了一跳,“哎哟”了一声,原来那小袋子里竟是白花花数个银锭子!每个五两,底下嵌着钢印,数一数竟有五十两。孙氏只觉心头乱跳,道:“这算怎么回事?”

珍珠也奇道:“我也是糊涂了。”想了一回,又回思前后,想到鸳鸯送了这衣裳,又不让她立即拿走,定要到她出门前才送来,心下便有些明白了。只是这银子是整的,而且鸳鸯的忠心她最清楚,定不会做这样背着贾母乱送钱物的事。这样的话,这钱只能是……

见珍珠面上一变,半晌不言语,孙氏和花自芳都有些焦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快说,可要急死个人了。”

珍珠忙回神笑道:“娘和哥哥不必着急,这钱的来处我明白。想是我那好姐妹听见咱们家艰难,故才有此一招。只是她怕我不收,便放在衣裳包袱里。等我到了家,也不能不收了。这本是她的心意,只是我也不能白收她的钱。等过两日我回去,还了她就是了。”

孙氏和花自芳信以为真,方才放了心,都笑道:“真是虚惊一场!不过你这话很是,这‘无工力不受禄’,你这姐妹虽莽撞,对你却是好的很,日后可得好生报答才是。”

珍珠点头应下,岔话过去,另说些闲话来,心底却仍暗暗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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