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氏方道:“你倒说了个好主意。你哥哥也该说亲事了。鸳鸯姑娘我今日见了,确是个好的。只是到底不般配。那鸳鸯姑娘是老太太身边的一等大丫头,哪里轮得到你哥哥这样的?”

珍珠笑道:“不过这么一说,娘还是正经请媒人给哥哥说个好媳妇才是。”

孙氏答应着。珍珠暗道:鸳鸯配她哥哥倒是个极合适的,若是能成,既全了和鸳鸯的情谊,免了她日后殉葬贾母的下场,哥哥也能得个好妻子。再有就是日后赎身回了家,便能有个好落处,总不至于出现什么“哥嫂无义,刻薄小姑”的事情。

只是这事八字还未有一撇呢,况姻缘天定,此事还得随缘吧!

又说了回话,却听外面花自芳开了门和人说话的声音。珍珠推开窗子透过缝隙看去,却见花自芳正和一个十八九岁的男子说话。那男子长得相貌端正,气质温和,和宝玉比当然是拍马不及,但于百姓之中,倒是好的了。此时他正和花自芳说话,言语十分客气尊敬。

孙氏听见声音,也出去招呼,道:“和少爷怎么又亲自来了,路又不远,他走着去就成了。”

那位和少爷却是有礼一笑道:“大娘有礼。花大夫亲来我府上为家父看病,我们阖府上下感激不尽。我做儿子的若连接送大夫的事儿都不做,可成什么人了?”

孙氏笑道:“到底还是和少爷孝顺。”那位和少爷谦辞了几句,花自芳提了药箱,二人辞了孙氏,方才出门。

一时孙氏关了门回来,珍珠奇道:“这人是谁,哥哥这会子去的是他家么?”

孙氏道:“城北的和老爷的旧疾犯了,需要你哥哥每隔三日过去给他针灸用药。这和家也算得上是大户人家,但客气多礼,他们儿子孝顺,每次都来接了你哥哥去,又送回来。倒让我们不好意思起来。”

珍珠道:“那也是哥哥医术好,他们才这样不是?”

孙氏还待再说,却听外面突然有人叩门,道:“有人在吗?”

孙氏听了道:“这会子是谁来了?你且待着,我去开门。”

珍珠点点头,过一会儿便听门口传来孙氏和人说话的声音,说话间却见孙氏和两三个人进来了。珍珠忙下了炕。为首者是个慈爱的妇人,岁数略比孙氏大几岁,白白胖胖,满面带笑,看见珍珠便忙上来拉了她手笑道:“这就是珍珠吧,真是好模样,让我一见就爱得不得了。”

珍珠不好推却,便只笑着,拿眼看孙氏。孙氏笑答道:“这是你哥哥的师母,你喊孟太太就是了。”

珍珠还未答话,就听那孟太太谢氏笑道:“什么太太,只喊伯母就是了。”

珍珠听了,方含笑福身行礼,道:“伯母好。”

谢氏给了个荷包,珍珠收了,那谢氏拉着珍珠的手上上下下看个不住,见她不过十四五岁,却生得一副好模样,便是如今身上的家常衣裳也遮不住明珠光华,日后只怕更了不得。一面看一面赞,而后方在炕上让着坐了,道:“我的好孩子,总听你娘和你哥哥说起你,难为你这么个小人儿,却生得那样的心,把那木兰昭君都比下去了。”

珍珠羞得低了头,道:“我哪有这样好,伯母说的我都愧死了。”

谢氏道:“我没个孩子,可羡煞你娘有你们这双孝悌两全的儿女。你哥哥自然是好的,我却是更疼你呢!”

一旁谢氏的婆子笑道:“太太既这么喜欢珍珠姑娘,不妨就收她做女儿吧!”谢氏笑道:“这主意好。”

孙氏和珍珠一愣,笑道:“怎么当得起?”

谢氏笑道:“有什么当不起的,莫不是你们瞧不起我?”

珍珠和孙氏对视一眼,见孙氏微不可察地点点头,便向谢氏笑道:“伯母怜惜我,肯认我做女儿,是我的福气。何况多了个娘疼我,哪里能不愿意。只是我如今……”

谢氏忙道:“这有什么,我只认人好,何况你是为你娘你哥哥才卖去了那府里。光明正大,又不是做恶事。只要是个人,都要赞你的好。谁敢嫌弃你,看我不撕了他的嘴!”

珍珠听如此说,方才忙跪下道:“干娘好。”

谢氏忙扶起了,满面笑容道:“好好好。”一面说一面把手上戴的翡翠镯子褪下,往珍珠手上套,道,“今儿来的匆忙,这个将就带吧!等改日我给你更好的。”

珍珠见那镯子水头十足,翠色欲滴,于贾府之中也是罕见,和况谢氏一介平民之家,便知此物于谢氏之贵重了。如何肯收?谢氏却道:“莫不是嫌礼轻?还是嫌我这干娘了?”

孙氏却知道这谢氏虽说是一介女流,但爽利之劲不下男子,说一不二,东西既送出,就绝不会收回,仁和堂虽说是孟大夫做主,但孟家却是她做主。便也不再推辞,让珍珠收了。

谢氏见她收了,方喜笑颜开,道:“好好好。”

晚间回去,便告诉孟大夫收干女儿之事。孟大夫本名孟平,一生行医,造福一方。乡间敬重他,竟都不称其名,只称“仁和堂孟大夫”。其妻谢氏是结发夫妻,恩爱多年。夫妻二人唯有一件憾事,便是膝下空虚。早年谢氏也曾生过一女,却早早夭折了。且生产之时失血过多,伤了身子,便再不能生育了。孟大夫既疼且愧。疼得是妻子受苦,愧的是医者难自医,便拒了各家媒人,不曾纳妾延续香火。如今钻研医术,尤其擅长妇科。邻里乡间十分敬重。

如今见老妻兴冲冲收了个女儿,不由十分奇怪。妻子虽说喜欢孩子,但从未起过收儿子闺女的意思。年轻时虽偶有几次,但机缘巧合之下竟都不了了之。夫妻二人也只当自己命里没有子女缘,也就罢了。如今竟突然收了个干闺女,不由奇怪。只是他素来听惯了妻子的,且这闺女是爱徒花自芳之妹,爱屋及乌,自然答应。

及后见了珍珠其人,见她温柔可爱,不由也满心喜爱。夫妻二人郑重其事摆了酒请亲戚朋友吃酒见礼。

珍珠在那府里几年,虽然圆滑事故了许多,但素来不擅和人交心,除了鸳鸯几个外,都是面上和善罢了。今见了孟家老夫妻两个,听说了他们的事,十分敬重欢喜,便真心孝敬起二老来。把两个老人哄得眉开眼笑。

只是好日子总不长久,在家里待了几日,便要回去了。

孙氏和谢氏哭得哽咽难语,珍珠劝不住,也陪了落了一回眼泪,到底时不等人,只好强自上车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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