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说了一回话,便有孟家的婆子送了几样点心吃食来,道:“姑娘好久不曾回来,可想煞我们太太了。”

珍珠笑道:“干娘身上可好,我也不得常去请安。反倒让干娘想着,实在该死。”

那婆子笑道:“太太好,只是总念叨着姑娘呢!听说姑娘回家来,喜欢的不得了。今儿特意让厨子做的两样点心,枣泥糕,还有杏仁茶。姑娘尝尝吧!还有太太说了,今儿姑娘刚到家,太太不好打扰姑娘一家团聚。只是明儿请花太太还有姑娘务必到我们家里去逛逛呢!”

孙氏和珍珠忙答应了,说“一定去”珍珠又赏了她几个钱。那婆子推辞不过,便眉开眼笑地收了去了。晚间时不过一家团聚,无甚话说。

次日一早,孙氏果然偕同珍珠坐了车一同去孟家。孟家所住的是一所二进的小宅院,就在仁和堂后面隔一条巷子处。

珍珠扶了孙氏下了车,进了门,早有守在门上的一个婆子上来,带了二人进去。

才进了内堂,就见谢氏上来满面带笑地拉着珍珠,道:“好孩子,可想煞我了。”

珍珠忙上前福身下去,道:“给干娘请安!”

谢氏忙拉了起来,嗔道:“我的儿,在我这里可不用这些礼!”又拉了珍珠左看右看,道:“长高了些,又清减了些,不过却越发出挑了!”珍珠面上一红,低了头不语。

一旁的丫头笑道:“太太,也该请姑娘进去坐下才是,在这里这样站着,可像什么话?”

谢氏笑道:“我可是糊涂了。”又拉了珍珠的手,一面对孙氏笑道:“妹妹别笑话我,我见了咱们珍珠啊,就欢喜的不知如何是好了。”

孙氏抿嘴笑道:“姐姐说的什么话,姐姐喜欢珍珠这丫头,是她的福气,我这做娘的,偷笑都来不及呢,哪里还会笑话?”

众人听了都笑了。

进了内堂,谢氏便拉了珍珠坐在一处说话。早有丫头上了茶来。

珍珠将一件石青色福海寿字葫芦形的荷包拿出奉与谢氏笑道:“干娘这样疼我,我也没什么好孝敬的,这是我趁闲时做的,干娘将就着用吧!”

谢氏接过来看了,只见那荷包做工十分精致,针脚细致匀净地几乎看不出,好似那天生就是个荷包,而不是用针线缝起的,当下翻来覆去地看个不住,道:“好孩子,难为你的孝心。以后不许做了,做这个多伤眼睛,得空就该好生歇着才是。”

珍珠笑道:“并不费神,干娘喜欢就好。”

谢氏正要说些什么什么,却见外面一个婆子进来道:“太太,舅太太来了。”

谢氏蹙眉道:“这会子又来了做什么?”珍珠和孙氏对视一眼,知道是家务事,便笑道:“干娘,我才进来时看您这里的园子景致好的很,我难得来干娘这里,干娘就让我瞧瞧去吧!”

谢氏暗叹珍珠体贴细致,点头笑道:“你既喜欢,更好了。白芍,你陪了花大娘和姑娘去逛逛。”

那谢氏的贴身丫头白芍忙答应了,引了孙氏和珍珠往那后园子里去。出门时正巧见一个婆子带了一个妇人进来,正和珍珠打了个照面。只见那妇人三十多岁,衣衫倒是颇佳,只是衣角处却多见磨损的痕迹,面带凄苦,焦虑万分。

珍珠便低头侧身过去,那妇人似是很焦急的模样,连看也没看珍珠便急急往里去。

珍珠只做无事状,扶了孙氏往后院子里去。这后院甚小,只比的院子一般大小罢了。又不甚装饰,纯粹取其清新自然之风。珍珠看惯了贾府奢华之风,此时看此处,倒也颇有些意趣。

白芍是个面容普通的丫头,有些长舌,倒也没什么心机。

珍珠同孙氏逛了一圈,没多久便逛完了,见正房内那妇人还未出来,倒是不好进去的。便笑对白芍道:“白芍姐姐,我们来了也有些时候了,倒扰了干娘的正事,这会子也该回去了。姐姐同干娘说一声,我们便先回去了,等闲了再来吧!”

白芍忙摆手道:“不可不可,那舅太太不过是为了侄少爷的事来的。三天两头来,太太也不耐烦呢,过一会儿就回去了。姑娘且等一会吧!太太不知道多想姑娘呢,若是知道我放走了姑娘,可饶不了我呢!”

珍珠道:“你莫为哄我留下才说这个。干娘同我好,我也不外道。我看这舅太太似乎是有急事的样子,干娘这样热心的人,哪里会不耐烦呢?我不过来顽的,明儿再来也使得的。”

孙氏也笑道:“是呢,你这丫头嘴上总不牢靠。”

白芍忙道:“我若是哄姑娘,就叫我舌头长钉!姑娘不知道,那舅老爷是谢家抱养的嗣子。我们太太当年是独生女儿,没法子,只好过继了一个。谁知却养了个不成器的舅老爷。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那舅老爷如今生的儿子也是个混的,三天两日在外胡闹,又爱赌。常在外面欠了一屁股的赌债。等债主上了门,那侄少爷就躲了。谢家偌大的家业叫他们败了个干净。前儿听说那侄少爷又欠了人的赌债,还是借的什么印子钱。今儿想是没法子了,才上门来求太太的。”

珍珠听到这“印子钱”不由有些耳熟,只是一时想不起在哪里听过,便道:“什么是印子钱?”

白芍奇道:“姑娘连印子钱也不知道?”

呃,她应该知道么?

孙氏道:“这放印子,就同向钱庄借钱意思差不多,借得容易,不过利息高的很。”

珍珠“哦”了一声,道:“就是利滚利的意思么?”

孙氏道:“是。”

珍珠道:“这人也蠢,既是利滚利,亏的很,怎么还去借?”

孙氏笑道:“傻孩子,要是人人都老实本分,哪里还有这个?这放印子钱的人不比钱庄借钱那样苛刻。那些钱庄的人若知道借钱人的性子,知道还不出的,哪里还会借他。这放印子钱的却是不管这个的,只管最后能从你身上扒下一层皮来才好。他不怕你不还,只怕你不借。”

珍珠方才明白,这不就是现代的“高利贷”了么?

珍珠奇道:“这官府都不管的么?”

孙氏还不及说话,就听白芍道:“这都是悄悄的呢,哪里像钱庄那样光明正大的借债。我听我哥哥说啊,这放印子钱可是大罪呢!不少的人因这个卖儿卖女,家破人亡的,若被抓着了,怕是要砍头抄家的。只是利钱高,官府里的人只怕也得了好处,就装看不见呢!”

这白芍不过十多岁,但她口齿清楚,说话又脆又快,说话时满眼放光,却好像多老成一般。倒让珍珠一阵好笑。

果然不一时,那位“舅太太”便哭哭啼啼地走了。谢氏脸上也带了曾薄怒。而后依旧请珍珠母女进去说话。珍珠绝口不提“舅太太”这一茬儿,只是谢氏到底受些影响,有些心不在焉。孙氏和珍珠便要告辞回去。谢氏苦留不住,只好吃了午饭,方才回去。

到了晚间,珍珠欲要睡下时,方才灵光乍现。

这印子钱,可不就是贾府被抄之时,凤姐的罪名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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