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他目睹了这一变革的雏形，尽管这只是一项提案，尚未得到天子批准。
但有人理解寒门子弟的苦楚，愿意为他们打开晋升的大门，实现他未能达成的愿望。
李斯只觉此生已足矣，眼眶不禁湿润，膝盖不受控制地弯曲，欲行叩拜之礼。
早有察觉的赢烨立刻走下台阶，搀扶起李斯：“李相万勿如此，您这两膝应是跪天地、跪君父，若是跪我，只怕会引起诸多不便！”
李斯双眼泛红，哽咽着说：“我这是代表天下寒门士子向公子表达敬意，并非履行君臣之礼，天子断不会怪罪！”
言毕，他再次试图下跪。
赢烨再度将其搀起：“李相，此举并非为你一人，而是为了整个大秦江山社稷！况且，你乃随先皇开创基业的功臣，我怎敢受你如此大礼，传扬出去，岂非落得个寡恩少义之名！”
听赢烨如此说，李斯还想再辩解，却被赢烨挥手打断。
“李相，此事尚未成定论，你若真行此大礼，一旦消息传开，倘若天子未予批准，天下寒门士子将会如何看待我？我性情急躁，恐怕又要因此造下杀孽啊！”
听完赢烨的理由，李斯终于放弃了再次下跪的想法，赢烨的话他深信不疑，万一出现变故，自己也将承担巨大的责任。
一旁静观其变的冯去疾，这时找到了插话的机会，淡然笑道：“殿下所言极是，此事确实有许多商榷之处！”
“尤其是针对寒门子弟，欲参加科举，首要解决的便是学习问题。毕竟，普天之下，并非家家户户都有财力供子女读书！”
“而且，还要有能力聘请到教书先生才行！”
冯去疾虽说得一本正经，眼中却难掩讥讽之意，他特意提出这个问题，实则是想给李斯添堵，这科举计划看似美好，实际操作起来困难重重。
然而，他的话语却无意间为赢烨铺垫了反击之路。
听着冯去疾的话，李斯脸色也略显变化，刚才过于激动，的确忽略了现实难题。
而赢烨则强忍笑意，内心暗喜：都说祸不单行，今天冯去疾还真是诸事不顺，原本想膈应李斯，却不料反而给自己送了一块垫脚石。
“嗯哼！”
赢烨清了清嗓子，压抑住心头涌的笑意，而后努力恢复严肃神情。
“冯相所虑极是，这确实是亟待解决的问题！”
冯去疾闻听此言，心中窃喜，以为今日总算扳回一局。
可是，喜悦还未浮现在脸，赢烨接下来说的话却让他瞬间石化。
“不过，冯相所提之难题，我和大哥已提前商议并基本敲定了对策，如今看来，已然得到了解决！”
“这……”
冯去疾呆立当场，面无表情，内心五味杂陈，殿下……就不能一次性把话说完吗？
而李斯原先低落的情绪此刻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殿下，您所说的对策……”
赢烨自然知道李斯想要追问什么，瞥了一眼神色尴尬的冯去疾，微微一笑，说：“我拟在大秦境内广设学堂，教授天下寒门子弟，以培育国家根基！”
“什么……”
冯去疾如梦初醒，满脸惊骇，看向赢烨的目光犹如见了鬼魅，刚才那点欢喜之情此刻彻底沉入谷底，脸的灰败之色比之前更为浓重。
设立学堂……他岂能不知其中蕴含的重大意义！
光从这几个字，他就能预见大秦未来的朝堂必将被寒门士子占据主导。
至于他们的子弟？
自家事自家知，想要通过考核，除了依靠真才实学，其他途径怕是无望。
但他并未完全绝望，因为设立学堂是一回事，书籍和教书先生的问题却是实实在在的阻碍。
他不相信赢烨能够解决这两个难题，尤其是第二个！
然而，接下来两人之间的对话，却让冯去疾彻底傻眼。
“殿下，可是书籍短缺和教书先生匮乏的问题依旧存在？”
李斯搓着手，满面焦虑，事情进展至此，成败几乎已在此一举，他十分担心最后一步的问题会让整个计划功亏一篑。
赢烨笑了笑，瞟了一眼同样紧张期待答案的冯去疾，然后转向一直默不作声看完整场好戏的扶苏，笑着说：
“大哥，这书院的事情，可就不归我管啦！”
扶苏闻言，起身微笑，随手从袖中取出赢烨先前交给他的《论语》递给李斯，笑言：
“李相无需忧虑，书籍问题我们已妥善解决！”
李斯接过扶苏递来的书本，一时愕然，但翻开查看之后，他的眼睛越睁越大，嘴巴张得足以塞下一个苹果。
许久，他才回过神来，紧盯着扶苏与赢烨，身体颤抖不已，两行热泪夺眶而出。
而冯去疾的心，则愈发沉甸甸的……
其实，在扶苏站起身的那一刹那，他就意识到，这件事大局已定。
扶苏素以儒雅闻名于世，众多学者无不慕名而来，赢烨找不到足够的教书先生合情合理，而扶苏能找到师资力量，也在情理之中。
那关乎结局的关键一环，赢烨也已成功解决。
若只有绩效考核制度孤立存在，他或许还能通过游说陛下来推行。但当三项国策环环相扣，并展现出对大秦未来深远的影响时，他深信，即便是再昏聩的君王，也会选择那条明智之路。
更何况是陛下！
心中这般思索之际，扶苏的话语验证了他的猜想。
“至于教书先生之事，李相不必忧虑！”
“如今我全面负责学府运营事宜，加之墨家亲自操刀学府建设，近日来，众多学派纷至沓来，依照七弟之意，我们一并接纳。”
“这是……”李斯瞠目结舌，凝视着赢烨。
赢烨微微一笑，语调平和却掷地有声：“汇集百家智慧，为大秦铸造千秋基业之根基！”
虽然言辞轻缓，但这话语犹如惊雷，在殿堂内轰然炸响。
整个朝廷官员纷纷抬首，注视着方泰然自若解释此话的赢烨，身体不禁颤栗起来。
原来……原来……赢烨从始至终未曾将我们放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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