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天,四合院里枣红了,梨黄了,葡萄架下嘟噜着紫不溜秋的葡萄串,小金鱼盆旁的那两棵石榴树,是一红一白的果实,咧开了小嘴,像呲着红色儿白色儿的碎牙,瞅着您乐儿。

眼瞧着日头落下西山,一弯月牙,徐徐升起,挂在当空,天儿不热不凉,人们围坐院中,享受着天高气爽,不热不凉的傍晚。

这年六月,《京报》刊登一位多事记者的文章《正名之重要》,惹出的事由,南京新政府愣把北京城改了个名儿,叫‘’北平‘’这个文人,真它妈是吃饱饭撑的,闲得慌!

打那往后,北京城又变成了北平城。

这事,让戏班子里爱嚼舌根的主们,着实当了几天嚼沫,事情过去快三月,再甜的糖块点心,再肉筋的烤肉,也嚼没了味道,何况它还是块臭肉。

中秋将至,熬过盛夏的酷暑,戏园子迎来了秋风淡云,日长月短的日子,这也是属汗巾不塌,油彩不花,老板演员们舒舒服服,跟戏台上蹦哒,看客们身上吹着凉嗖嗖的秋风,嘿舒坦!这就是戏班子,最舒服的演出季节。

泰和班老班主韩金魁,六月,在他入行五十周年时,唱了最后一出《打漁杀家》,自己封了戏,放话:歇工不唱了。他这把年纪,骨老,筋硬,打个旋子,半晌气都喘不匀溜,武戏是没法唱啦,本指望文戏再能支撑二年,可每逢韩金魁上场,瞧他那温吞不烂的过场,加上这近七十的老脸,往戏台上一站,那张死脸子,要精神,没精神,要彩头,没彩头,只听见舞台下面嘘嘘地喝倒彩,谁还有脸往台上站啊?唉…挣啥争不过命,歇菜吧!

接班的是少班主韩士松,韩金魁的独养儿子,这年27。

这孩子先跟喜连社,科班学了十年戏,后跟他老子跟班唱须生,他跟班也有七八年工夫了,戏唱的是不温不火,就为这,韩金魁死撑着老脸,赖在台上不肯下来,他也是想把韩仕松再带上一程,可事与愿违,他呀,实在是带不动了。

这天上午,金崇琛来到蔺兰庭的家,神神秘秘地将蔺兰庭叫进客厅,掩上门说:‘’昨个老班主叫他去家里,跟他商量了个事儿,他想退班不干了。‘’

听金崇琛这么说,蔺兰庭就奇怪啦?他问:‘’老班主不六月就歇了?‘’

得没听明白啥意思,金崇琛皱着眉头道:‘’您是没听明白,我着先给您交个底,老班主的意思,是将泰和班抵给别家,他那意思,是想把这戏班子给卖喽!‘’

啊?蔺兰庭吃了一惊:‘’哎哟…这老头在家歇晕了吧,他咋想出这么个幺蛾子?‘’

明白啦?金崇琛点点头说:‘’我也是纳闷啊,我拐着弯问过老班主,他的意思是瞧韩仕松这戏,恐怕是挑不起班子来,担心这戏班子,将来非毁在他手里不成。‘’

蔺兰庭点点头:‘’嗯,老班主不遮家丑,韩仕松的戏,确实稀松二五眼,让他挑大梁?压不住场子,这孩子,戏不成,他那人缘也不咋滴,我跟您说:那孩子啊,是个吃喝玩乐的坯子,泰和班子搁他手上,早晚非得散摊子不成。‘’

嗯,听妹夫这意思,是跟自个想到一块啦?金崇琛品着茶,今天他来是商量大事儿的,但他得摸摸妹夫的底,这事儿也只有他能办成喽:‘’嗳…这事谁都明白,可这不该是韩金魁卖戏班子的缘由?大梁,不成您换角儿啊,犯不上拆房子,卖地呀?‘’

嗯,蔺兰庭拎起暖水瓶寻思着,韩金魁是个什么主意?他给金崇琛续上茶:‘’我的哥哥,韩老板换角儿,跟卖戏班子有啥区别?韩仕松不挑梁,请个角儿来,能还是让他韩仕松当班主?这帮拉套的谁还听他的,老班主这事情上可不糊涂,找个下家卖喽,一了百了,真要到糊透喽,锅糊底掉漏了,谁还接着他这个雷?嗳…这下家找的是谁啊?‘’蔺兰庭向金崇琛打探到。

金崇琛摇摇头说:‘’瞧意思还没找到下家,就是给我念叨念叨,哼…嗳,您甭说,兴许老班主早就打算好了,就是叫我过去提个醒,跟着摆我一道,瞧着噍我笑话呐。‘’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