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林婉怡安危如何,有心去寻她,但林婉怡是玉清掌教赤诚子的弟子,必有惊人艺业,说不定早已脱险,现在可能已经在前往荆州的路上了,而他身在打箭炉,再去剑阁,说不准白白绕路。

沉思了片刻,决定还是先往荆州为妙。他蓬头垢面的,拖着疲惫的身子迤逦而行,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到一处镇子上寻客栈住下,要了热水沐浴净身。这镇上并无成衣店,只好买了布匹,请裁缝量身制作。

两日后,养足了精神,浑身伤口业已结痂,到裁缝铺拿了衣服,换下血迹斑驳的破衣烂衫,问明了道路,南下荆州。

他初中散气散时,浑身酸麻无力,过了这许多时日,不再有此影响,只是真气受限,运不起一丝一毫来。

有道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有了被王赵二人擒拿去的前车之鉴,再没敢走人多的官道,而是抄小径南行。

小径上多有强人出没,他虽然运行不了真气,但还有三十六路拨云见日掌和七十二路碧海潮生剑法可倚,要打发一些毛贼当不是问题,也就不虞山贼劫道了。

蜀地山势险峻,小径崎岖难行,越走越是偏远,入更时分,已经走出百十里路。

打箭炉一带多有逐水草而居的羌民,但那是在水草鲜美的草原上,此处地险人疏,群山连绵,杳无人烟,更无借宿之处。

走得累了,靠着一棵大树坐下,取出干粮吃了,想着今晚是找不到落脚歇息的地方了,只好在这荒郊野外度过一宿。靠着树干假寐,不多时沉沉睡去。

到了半夜,突感一只手掌搭在了自己肩后,登时惊醒。如换做以往,百步之外稍有异动,立即察觉,目下真气尽失,耳力便不甚灵敏。

便即就要回头,突然想起林婉怡曾对他说过,人在夜间独处荒郊野外,如感觉有人自后搭肩,八成是饿狼。饿狼此举旨在路人回头,届时一口咬开人的喉管。

他从未遇到饿狼,立时紧张起来,脊后直冒冷汗,缩头回身,一掌直挺挺地拍出。

但觉手掌触之有物,一道黑影跟着滚出五六尺,借着月光一看,那东西形似犬类,龇牙咧嘴,垂涎欲滴,果是一只饿狼。

狼这畜生铜头铁骨豆腐腰,那一掌击中它额头,但因为是坐着出掌,发力有限,并未将那饿狼击伤。饿狼什为敏捷,翻身一纵,朝他扑来。

他以“铁板桥”之势避开,那饿狼落到了他身后。他旋即“大蟒翻身”回身站定。那饿狼还要再扑,他脚尖挑起长剑,斜身探手,抓住了剑柄。与此同时,那饿狼飞身扑来。

他这些时日受了许多苦楚,本就憋了一肚子火,叫道:“该死的畜生,连你……”一语未毕,长剑业已出鞘,寒光乍现,从那饿狼腹下而入,于脊背带出。狼身落地分成两截,肠肚鲜血流了一地,才说出后半句:“也来欺辱我!”

卫凌羽斩那饿狼未觉丝毫阻力,剑不染血,原来白媛兮所赠长剑也是一把吹毛断发的宝剑,虽不知比之鸣鸿剑如何,但也是千金难求之物。

白媛兮与他不过初识,救他性命在前,又赠这等锋锐神兵,教他更是感激,不知怎样报答。

经过饿狼扰袭,倦意全无,披星戴月连夜赶路。待到玉兔西倾、金乌东升,又赶出数十里路,出了连绵群山,云蓝天苍,入眼的是成片的草原,绿草如茵,生机盎然。

远处牛羊成群,有个放牧的羌民放声高歌,歌声嘹亮,悠扬传出,只是歌词全是羌人土语,也就无从明了其意了。

乍到此等境界,空气清新,心情大好,连日来积压在胸中的苦闷一扫而尽,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那远处高歌的羌民看到他,收声朝他招手。卫凌羽走近了,那羌人道:“买羊么?”

卫凌羽听他会说汉话,吐字清晰,有些诧异:“我是途经贵宝地,不买羊。你怎么会说汉话?”

那羌民道:“我经常跟你们汉人交易,会说几句。你从哪里来,要去哪里?”

卫凌羽道:“我从关中来,要去荆州。”

那羌民道:“那你怎么到打箭炉来了?这不是绕了远路了么?”

卫凌羽自然不能如实奉告,只说自己未出过远门,不明路径,白走了些冤枉路,来错了地方。

那羌民放牧半生,也未去过太远的地方,只大致知晓荆州的方位,也不能给他指明路径。

羌人民风淳朴,习俗与汉人大相径庭,卫凌羽大感有趣,忍不住跟他多说了一阵。

那羌民久居草原,这里鲜有外人到访,与他相谈甚欢,觉得十分投机,诚邀他到家中做客。

卫凌羽正要答允,却听得东边传来一阵吵闹声,扭头望去,远远地看到两人一前一后,嘴里骂骂咧咧。那两人发足疾行,右手扶着肩头,好像挑着什么东西。

隐约觉得那二人身形有些眼熟,待那二人走得近了才认出来,原来是侯不明和侯不白两兄弟。

侯氏昆仲此刻所着不是之前的黄色法衣,也不知从哪里顺手牵羊偷来的青衣短打,头戴软踏踏的青罗帽,俨然一副小厮打扮。

它两个肩上挑着的是一只黄毛狐狸,那狐狸被绑缚了四足,挂在长棍上,双目紧闭,脑袋歪斜,吐着半拉舌头,也不知是死是活。

侯氏兄弟也瞧见了他,奔到近前,侯不明撂下挑子,道:“你小子在这儿搞什么幺蛾子?”

卫凌羽还没来得及答话,侯不白已破口大骂:“他奶奶的!老大,你干么撂挑子,也不怕给母狐狸的骚胯儿摔折了!”

侯不明怒道:“摔它不死就成。你别打岔,我好问这小子话!”

侯不白道:“我来问!”扭头对卫凌羽道:“小子,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卫凌羽情知候氏兄弟说话缠夹不清,素爱与人拌嘴,又怕它俩为此喋喋不休,想赶紧抢过话头,不要再教它们打岔。

欲待开口,一想候氏兄弟行事邪性,如给它们知道了自己身拥玄阴观绝学,难保它们不会效仿王赵二人,又给自己捉了去。虽说大家均属上清座下,但王赵二人谋害同门,殷鉴不远,还是守口如瓶、防意如城得好。便即就要撒个谎。

岂料还没想好谎言,侯不明已经嚷嚷起来:“老二,你再抢我的话,信不信我回去告诉公狐狸,你把母狐狸肏了!”

侯不白道:“我只喜欢母猴儿,这骚侉子臭得闭人咽喉,我没这重口消受!”

卫凌羽愕然瞠目,日前它们说要去峨眉山捉母狐狸,敢情不是说笑的,这狐狸还真是它们从峨眉山捉来的。它两个吵闹了好一会儿功夫,才消停了下来。

侯不明道:“小子,上次走得匆忙,忘了问你叫啥名儿了。”

卫凌羽拱手道:“两位侯兄,小弟上清教下……”话道半途,被侯不白打断:“他妈的罗里巴嗦的!谁问你这个了?我们知道你是上清教下!”

卫凌羽被他这一顿抢白,讪笑道:“小弟卫凌羽。”

侯不白身不满五尺,蹦跳起来拍了下卫凌羽的肩头,冲侯不白道:“老大,这小子是个可塑之才,一点就透。”

侯氏兄弟总喜欢争个高下,侯不明见自家兄弟拍了卫凌羽肩头,也蹦跳着效仿,道:“小子,玉真子呢?”

侯不明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卫凌羽想起林婉怡,不免悲上心头,说不出话来。

侯不白道:“老大,你别问啦!你瞧他这蔫了吧唧的德行,保不齐没看住那小娘儿们,跟人跑了!”

侯不明道:“他奶奶的!玉真子是咱兄弟给这小子钦定的婆姨,我倒要看看哪个瞎眼的王八蛋,敢给我上清弟子头上扣一顶绿油油的帽子!”

卫凌羽见它们越说越离谱,忙道:“两位侯兄,你们是怎么到这里的?”

侯不白道:“此事说来的话,那可就长啦!”

侯不明道:“照啊!照啊!被公狐狸追了上千里,岂能不长?”扯着卫凌羽袖口,拽他到那黄狐跟前:“哎,对了,你看这是公狐狸还是母狐狸?”卫凌羽愕然无语。

侯不白笑道:“这小子分不清公母!来来来,侯二哥教你认认。”指着那狐狸胯下:“这个没卵蛋,是母的。”

卫凌羽悻悻笑道:“两位侯兄,你们既捉了母狐狸,公狐狸想必就要追来了!”

侯氏兄弟齐拍脑门,异口同声地道:“啊唷!坏了,坏了!光顾着跑了,忘了留尾巴,公狐狸得是追丢了!回去,快回去!”挑起狐狸,又往东跑了回去。

奔出十余丈,又似商量好了一般,掉头跑了回来。

侯不明喊道:“姓卫的小子,现在江湖上人人都在抓你,你要当心!”

卫凌羽心下一凛,明知故问道:“抓我干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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