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不白道:“还不是为了那什劳子的下阴戮妖刀跟太监炼形术?你自求多福,多多保重!”话毕,它两个复往东去,不多时,消失在茫茫草原之上。

卫凌羽好生惭愧,他适才担心侯氏兄弟觊觎玄阴观绝学,未能如实奉告,不曾想这档子事它们早就知晓了,而且好心提醒他,倒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转念,觉得自己并未做错,毕竟小心驶得万年船。

适才候氏兄弟叽叽喳喳个不停,羌民插不上口,这时才有机会跟卫凌羽说话,再度邀他往家中做客。

卫凌羽心想:“侯家二位已经说得明白,江湖上人人都在寻我,夜长梦多,还是早日赶到荆州得好。”婉言谢绝了羌民好意。

又在草原上行了一程,遇到两个牧民,向他们打听路径。这两个牧人倒是知道路径,只道卫凌羽走错了,往荆州该是向东而去的。

卫凌羽不敢多耽搁,向那两个牧民道了声谢,改道向东。

玄阴观绝学在他身上的消息不胫而走,打箭炉虽然偏远,但保不齐也有人听到了风声,还是及早离开为妙。

日间赶路,日落时也没走出草原,也无处歇脚。

正不知何去何从时,陡听得北方传来成片的狼啸之声,扭头北望,见月色下群狼奔腾,数目不下百只,顿时遍体生寒。来不及多想,拔腿就走。

他没想到草原上竟有狼群出没,心中叫苦不迭,一望无际的草原上恢胎旷荡,无处藏身,回头见狼群追来,恨不得多生出两条腿来。

他轻功不差,只是行不得真气,耐力大不如前,奔出四五里地便已挥汗如雨,瞧见不远处有一棵枯死的老歪脖子树,咬紧牙关奔将了过去。

此刻步伐已经慢了下来,有几只冲得前的饿狼追了上来。他挥剑杀退左右饿狼,忽闻脑后破风有声,忙把身子一缩,偷袭的狼没能咬中他后颈,却一爪子豁开他左肩,剌出三道皮肉翻卷的伤口。

卫凌羽吃痛无已,又惊又恼,前扑翻滚,将那狼从肩头摔下,纵身跃起,一剑送那畜生归西。

身后又有几只狼来扑,他听声辨位,踏地扑出丈许,旋身将剑横扫,两只首当其冲的饿狼被斩成四截。紧接着,转身再奔。

奔到那老歪脖子树下,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纵身跃上光秃秃的树干,躺卧在树上大喘着粗气。群狼追至,把歪脖子树围了个水泄不通,上蹿下跳,试图抓挠他。

眼见四周上百双绿油油的眼睛注视着自己,狼吻间垂涎欲滴,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好在群狼不会爬树,无论它们怎样努力,总之够他不着。群狼围着歪脖子树打转,也不散去。

卫凌羽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气,在树上进了些许食水,恢复了力气,突然提剑跃下,挥剑胡乱杀了几只狼,又跃回了树上。

这一着出其不意,却教群狼戒心大增,再也找不到机会下去砍杀了。狼群等待多时,二更时分,拖着那些同类死尸走得远些,分而食之。

卫凌羽赶了一天的路,不知不觉间靠着树干睡熟了。次晨醒来,群狼早已散去,这才放心许多,吃了干粮,继续赶路。

往东行了数日,这一日午间,到了巴郡地界,在一处镇子上寻到客栈,要了饭菜来吃。

刚进客栈时,并未在意客栈内的食客,后来才发现其中不少食客佩有兵刃,显然是江湖中人。

唯恐这些人是冲着自己来的,便多了几分小心。酒菜上桌,胡乱吃了些,结了饭资就要离开。

将出门时,街上一人迎面直奔客栈而来。来人生得又矮又胖,头上无发,一张冬瓜脸上布满烂疮,腰间别着铁尺和判官笔,不是那蛤蟆精又是哪个?吃了一惊,便即转身直奔二楼。

那蛤蟆精没看清他面貌,单看他背影走姿什觉眼熟,心中起疑,飞也似的冲进客栈,一把揿住了卫凌羽左肩,叫道:“不忙走,转过身来让老夫瞧瞧!”这一揿运足了真气,却教卫凌羽脚下如生了根一般,一步也迈不出去了。

这蛤蟆精的修为只比他全盛时期高出少许,如换做以前,他要化开这一揿原也不是难事,但目下真气尽失,毫无反抗之力。当即猱身下伏,左腿后翘使“虎尾脚”向那蛤蟆精裆下蹬了过去。

那蛤蟆精拳脚功夫不差,当即提膝阻击。拳脚不离阴阳衰盛之变,它这一脚既出,手上的力道自然削减。卫凌羽这一招本是虚晃一枪,不等招式用老,业已将左腿回荡,腾身倒翻筋斗,跃上半空,一脚踢在了那蛤蟆精后心。

那蛤蟆精身法不济,被这一脚踢得脚下踉跄,不过它及时以真气护住了后心,未受内伤。卫凌羽不愿恋战,借这一脚之力惊鸿也似的跃上楼梯。

蛤蟆精叫声:“他妈的王八羔子,休走!”抽出腰间铁尺,甩手丢出,直挺挺地朝着卫凌羽后心刺去。

卫凌羽听声辨位,回身扬手,衣袖直荡起来,裹挟着那铁尺打了个转,掉头飞回,去势甚急。

那蛤蟆精慌不迭地跳开,铁尺刺入地下,看清了他的五官,叫道:“他便是老狐狸胡升泰的弟子!”拔起铁尺奋步急追。

它当日并不知卫凌羽的师门来历,后来江湖上传出玄阴观传人的消息,联想到身形相貌,便即猜到卫凌羽即是那身拥玄阴观绝学之人。

卫凌羽生恐再遭人擒获,不愿与它争高下,但听它言语间辱及业师,不由得动起怒来,突然拔剑转身,横削其六阳魁首。

那蛤蟆精日前与他较量时就落了下风,早就心有余悸,此刻见他拔剑来攻,不敢托大,扬起铁尺去架。

它当日所用铁尺被林婉怡所斩断,目下用的是新近打造的,也是不堪一击,被卫凌羽一剑斩成两截。

那蛤蟆精心虚后撤,卫凌羽还要再攻,见楼下一众江湖人士剑拔弩张,虎视眈眈,暗道:“糟糕!”急赴二楼。

他手持利剑上楼,惊得楼上食客心寒胆战,四散而逃。他向着窗户斜身撞去,“喀喇喇”一阵巨响,窗户化作碎木,他已落至客栈门外。

那蛤蟆精和一众江湖人士正往二楼上追,听他破窗出逃,齐叫声:“中计!”复往楼下追去。

客栈外有拴马桩若干,拴着许多快马,卫凌羽挑断一骑缰绳,飞身骑上,拨转马头,两腿一夹马腹,叫声:“驾!”扬长而去。

众人追出客栈,纷纷骑马追赶。那蛤蟆精无有坐骑,混乱中也不知抢了谁的坐骑,当前追了上来。

卫凌羽回头一瞥,见众骑或十丈二十丈,或五十丈六十丈,远的远,近的近,宛若跗骨之蛆,尾随不去。

众人在后大呼小叫,初时追他的不过十五六骑而已,后来越多的人知晓他是枯槁子胡升泰的弟子,变成了五六十骑。

那蛤蟆精高声叫嚣:“他妈的小畜生,快快滚下马受死!”卫凌羽只管催马,更不答话。那蛤蟆精又骂了许多恶毒难听的言语。

卫凌羽知道对方想用激将法赚他,听它左一个“畜生”,右一个“畜生”,有些着恼,回道:“人秉父精母血生于世,七窍俱全,五德随身,不似你这卵生爬虫,才脱兽迹,不明五常,就敢以人类自居,狺狺狂吠,真是好不知耻!我是假畜生,你却是真蛤蟆!”

那蛤蟆精被他这一顿抢白,呛得不轻,气得哇哇大叫,又是一阵叫骂。只可惜它肚子里墨水有限得很,骂辞并不如何八门五花,翻来覆去也就是“小畜生”、“王八羔子”这些个陈词滥调。

人有高下之分,马有良莠之别,驰出镇十几里后,众骑脚力优劣凸显,卫凌羽所骑马匹只算一般,已有数骑追至,并行于他左右,舞刀来杀。那蛤蟆精骑的马脚力更差,这当儿已经被甩到最后面去了。

卫凌羽舞剑斩断左右进犯之敌的兵器,拍马再行。左边那人见战他不下,真气裹带着半截断刀飞出,将他胯下马匹前脚削去一根,那马儿突然栽倒。

卫凌羽叫声:“尽会使些卑劣手段!”已从马背上跃起。

便在这时,又有数骑围上,那些人抖缰勒马,群马奋蹄扬声,长声嘶鸣,封闭八门,教他上天无路、入地无门。那蛤蟆精与一干人随后方至。

此时人声喧嚣,马鸣鼎沸,这个道:“快快交出太阴炼形术,饶你性命!”那个道:“还是性命要紧,交出玄阴观绝学,放你离去!”又有人喊:“哪个肯放他离去?胡升泰当年在江湖上做下许多事来,血债累累!父债子偿,胡升泰无有子嗣,徒弟与子嗣没什么分别,杀了便是!”一时间吵吵嚷嚷,争执不下。

只听那蛤蟆精道:“老夫乃漠北哈打雷,诸位且听老夫一言!”蛤蟆精哈打雷虽是异类,却在江湖上有响亮的名号,它这一声蕴含了十成真气,立时盖过场中嘈音,显露了极深的内功造诣。

众人皆是些不入流的脚色,对它多有忌惮,当即安静下来,且听它后话怎么说。

哈打雷神色中不无得意,捋着颌下几根稀疏的胡须,道:“诸位都是为了这小子来的,所求为何大家心知肚明。这小子目下插翅难逃,咱们都是练武的人,老夫提议,咱们以武分个高下,谁要是赢了,这小子就归谁处置,诸位看怎么样?”

话音刚落,人群中立时有人不满冷笑:“哈师傅,话不是这么说的。您老名满天下,功力之深我等万不能及,如要依着你的意思,我等就不蹚这浑水了,干脆把这小子让与你哈师傅好了。”

哈打雷焉能听不出那人话中讥讽之意?自忖在场无人是自己的敌手,也不客气,道:“如此再好不过,大家皆大欢喜!”

众人恼其狂妄,惧其实力,一个个怒目圆睁,也只是敢怒不敢言。

那适才斩断卫凌羽马腿的个虬髯汉子,冷笑作答:“磨刀恨不利,刀利伤人指。哈师傅,您老锋芒太盛了,可别伤着自己。”

有人附喝道:“是极!是极!如非我等前追后堵,就凭哈师傅一个人,只怕也追这小子不着!”

哈打雷哈哈大笑,冲那先说话的虬髯汉子道:“不劳足下费心!”扫视众人一圈,续道:“如无老夫点破这些小子身份,只怕诸位这当儿还在酒肆里吃酒!”

那虬髯汉子道:“如不是我飞刀斩断这小子马腿,只怕哈师傅这当儿还甘居人后呢!”这话乍听好像是他伐功矜能,实际上是讽刺哈打雷刚刚被甩在了最后,如不是仗着人多势众,断不能留下卫凌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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