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如居正堂。
案上的灵茶已温,章天琳与南欢无言对坐,各自灵飞身外。
一人面无表情,腰背挺直,坐姿也无可挑剔地端正合仪,就是纹丝不动。另外一人却不时微微挪动,虽然也不言语,但脸上一时蹙眉,一时恍然,又一时含笑。
南欢是真灵浮沉于无尽浑冥,而章天琳则心念电转,思绪飘飞,神系瑞土,还要注想此时的堂后私室内。
十几天前,莲池章家堂中一场惊心动魄的两世情缘牵缠,让她成为了“思凡双下山”中的主角,名扬太湖。
随着此事播散,变形与夸饰也必不可少。不止以前并不知晓她的外界凡修,连太湖章家还有普福寺里她亲身接触交往过的人,仿佛都被那玄幻凄美和绮丽哀情所感染,甚至震撼。
这一切都让她身上笼罩着淡淡女仙传奇色彩,被人视为玄门修士钟灵毓秀,天真自然之道风的最好代表。
最让她心惊的是,一起生活,最熟悉她的亲哥章天民,这些日对她的态度言语间,都隐隐透出些说不起道不明的仰敬,时不时地偷瞥她眉间额中的优昙花印记。
这很不正常,别人的关注和礼敬,她当然私心喜悦,但最亲近的血亲,甚至非凡人还是玄修,都表现如此了,那外人岂不更是要把她当做不可亲近不可亵渎的女神了。
她虽然中品灵根,天资不错,从小也备受家族宠爱,但自认性情并不骄纵强威,反而很温柔驯顺,从小到大都是听从家中长辈安排。
在与同辈修士的交往比较中,她也并不觉得自己有天才超绝之处,资质也好,脾气习性也好,都不过是不落人后而已。若有什么稍觉突出,一是相貌气质确实屡屡被夸赞兼具少年英气和少女柔美,二是处事细致周到但又不喜斤斤计较,不纠结。
她对自己的缺点也很有自知之明,自小被保护和安排,一路顺遂,没经历过惊险之事,更不用说天恨地仇的争杀。但灵飞界凡修之隔,各道法诤,仪轨阶级之罗网严密,她耳濡目染,是有认识与体验的。
道争无情,法网苛严,个人就算再天才卓异,也无不服膺于命格神誓。她不过一偏居僻隅的玄修家族出生的女修,中人之资,受家族教养庇护,还突破了凡修之隔,踏上了修行之路。命运算对她特别仁慈了,尽此一身,为家族和自己于此酷世挣扎存续,理所当然。
这些天,在黄花堤街章家,奋力一辈子,开创莲池章家的章叔与代表太湖章家来的堂叔祖,还有她的亲哥章天民与堂哥章天田章天社等,为合脉之事争得不可开交。太湖与莲池两家的年轻人们也彼此对立,有私约斗法之举。
她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属实不好受。
一边是自己从小长大,备受教养与恩惠的以前的家,也是情感上的家。且堂叔祖带她入门修行,安排她进普福寺在身边做事,以图个好的道途与个人归宿,三年间长者对孙女辈的殷殷关切与希望,她不敢或忘。
但另一边,则是她以后将要为族长的家。也是莲池章家几十年的努力耕耘,争来的侍者之机会,才让她不仅脱开了原来费尽心思曲折追求的独木桥似的前途,跳出来成为普福寺宗门内外最天才年轻法修的侍者兼二胜弟子,还一飞冲天,名闻环太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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