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陛下很是忙碌,许久都未曾进过后宫了。太后娘娘交代您的事,娘娘可要放在心上。”湘云为我按摩着肩部,小声在我耳边道。
湘云这是又在提醒我了。她虽是太后的人,但也只是一个小小宫女,我的事何曾轮到她来置喙?我心中有些不快,面上还是如常,淡淡道:“陛下政务缠身,不入后宫,本宫有什么法子?太后想要皇子,也没有这样着急的。”
“上次太后给了您的东西,娘娘侍寝怎么不用?”湘云又道。
我敷衍道:“宫里向来禁用催情之物,若是叫陛下发觉怎么办?你放心,连庄太医都说了,本宫身子还得养养,待本宫身子恢复后,必定早日让姨母圆梦。”
“可是太后也说了,若是桢王殿下要做的事都被陛下做了,那就不好了,娘娘好歹也该做些什么,不然,下回见到太后,娘娘该如何应对?”湘云再次提醒。
我的悠哉心情全被她破坏了。只是我也不好说她什么,心中又十分不痛快,便故意叫来了雨画,高声道:“你带上些点心,陪本宫去一趟御书房。”
湘云看了我一眼,不再言语。
我很少去御书房打扰迟暄,今时今日贸然前往,倒也少见。走到半路,我就有些后悔,我这般赌气前往,会不会扰了他正事。
走进殿内,迟暄正在批阅奏折。年轻帝王的黑发如墨般倾泻而下,贵气天成,专注的眉眼清雅俊美。见我来了,他眉眼中充盈了溢于言表的笑意,一如无数次从前记忆里那般。
“思合,今日怎么得空来给我送小点心了?”看见我手上的食盒,他双眼亮晶晶的,目波灵动潋滟,惊喜不已。
我走上前,将食盒放下,取出里面的莲子羹和梅花酥。“天气日渐炎热了,臣妾特带了些解腻的吃食,给陛下品尝。”无意中看见桌上的奏折,瞥见“西州”二字。
“阿暄近来繁忙,都很少去麟趾宫看思合了。既然阿暄不来,那我便主动来寻阿暄。夫妻之间,总不能一方只等着,都主动些,自然是更好的。”也不知怎的,我看见他,心中便欢喜,嘴角便不自觉地勾起,笑着说。
“思合这是怪我了?”迟暄将奏折合上,放于一旁,端起我送来的莲子羹,“好香啊,果然是思合亲手送来的,不同凡响。”
我笑着拍一下他的手臂,嗔道:“亏臣妾还巴巴地来送茶点,若是真怪陛下,恨不能在莲子羹里加些苦瓜,让陛下长个记性,看以后还敢不敢冷落臣妾了。”
迟暄被我说乐了,舀起一勺品尝:“真甜。”
我作撒娇模样看着他,没有接话。
“这些日子,也确实是脱不开身。说起来,和你父亲也有几分关系。”迟暄放下白玉碗,目光温柔而充满希冀,坚定而平和地说,“朕欲革新变法,将我大昭发展成为真正的承平盛世。已委任你父亲和宋子谙作参知政事,由他二人主持。近来便是在忙这些了。”
我没有想到他会主动对我说这些,更没想到这件事连父亲也参与其中了。太后只是对我说,迟暄任用了新人宋子谙。
“新政初行,诸事繁杂,格外伤神些,所以难免冷落了你。等得了空,来向你和长安赔不是,可好?”
“陛下。”听他如此说,我也软了声调,“陛下何故与臣妾说这些?臣妾也不懂什么变法之事,只是知晓陛下能够重用父亲,是父亲的福气。”
“你父亲很是支持变法,是朝里为数不多有此想法的老臣。他在前朝尽心尽力为朕办事,帮了朕很多。若此次变法成功施行,朕想任命你父亲为右相,就像是当年你外祖那样。”迟暄继续说着。
我心中一惊。父亲竟然是支持变法,支持迟暄的吗?太后还想着如何看新政失败,而父亲却是此事的主推人。若变法非宋子谙一人主导,而是和父亲这样德高望重的老臣一起,倒也合理不少。只是令我最为惊讶的是,父亲竟不是和哥哥、姨母一条心,而是忠于君主的吗?
外祖父去世之后,右相之位空虚多年,一切事务由中书省代为处置。而迟暄竟然说,待此事成,要给父亲右相之位。
我道:“陛下器重,臣妾自是为父亲高兴的。只是前朝事务臣妾不懂,自然是一切听陛下的。”
迟暄的眸子异常明亮:“如今朕欲变这天下,这是一件很难的事。但若此事一成,便会极大改变如今我大昭的现状。未来,百姓安居,国库充盈,商贸兴盛,人丁兴旺。朕会亲手将一个安定、富庶、强盛的盛世送到你和安儿眼前。未来,也再不会发生需要公主和亲来避免战乱的情况。”
他的话说到了我的心坎里。随着安儿一天天长大,我也难免担心她的未来。她在我与迟暄的庇佑下自然是无忧无虑的公主,但若真有一日,倘若那北疆又要求公主嫁过去,该如何是好?
“如今总有人百般阻挠,怕是难以真正落实法令,惠及民生。”他皱眉。
我连忙道:“陛下的旨意,怎会有人阻挠?”
“如今新法已昭告天下,各地官员良莠不齐,落实程度亦是参差。婉美人和文才人的父亲倒是很支持新政,西州新政实施仅短短两月,财政税收已有明显上涨,粮仓渐丰,社会安定。北方各州也都渐有成效。只是南方,”他叹了口气,覆上我的手背,“除了江州和涄州以外,新政在其余各州遭到了地方官员的反对,推广困难。朝堂之上对新政亦是褒贬不一,其中太后一党对宋子谙颇不满,若非你父亲坐镇,他怕是难以坚持。”
我想起那日太后指着青天白日控诉之事,默默无言。虽然我也很希望迟暄和太后口中的天下盛景能早日到来,只是我实在是无能为力。我不能也不愿告诉迟暄我所知晓之事。她毕竟是我的姨母,且若是太后遭殃,我必受牵连,哥哥也会受到影响。安儿若有一个手染鲜血的母亲,她又该如何自处?
一边是天下苍生和父亲母亲,一边是哥哥和姨母。两边都无法割舍,若这样,便两边都不要帮,保持现状最好了。
“我也帮不上什么,今夜只能在麟趾宫好酒好菜备上,请阿暄赏脸来看看长安。”
“好。”他笑道。
陪着迟暄说了会话,我便回麟趾宫准备了。
走进宫殿,只见湘云在,却没有听见长安的笑声,乳母也不在殿内。
“湘云,长安呢?抱出去玩了吗?”我问。
“回娘娘的话,小殿下被芙如姑姑抱去慈宁宫了,还请您回来之后去慈宁宫一趟,太后有话要对您交代。”
我心中困惑,却也还是应声去了。
仲夏,慈宁宫绿意盎然,参天大树荫蔽,日光不入。我见到太后在庭院侍弄花草,也没有看见长安的影子。
我上前一步,笑道:“母后,儿臣来接公主回宫。公主喧闹,定会扰了母后清净。”
太后放下水壶,仿佛才想起我站在此处一般,神色将我打量了一番。
“跪下。”
我不明所以,却见一旁的芙如姑姑神情冷漠,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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