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如果在这么下去,别说咽不下这口气,我就连整个房子都要掀翻。”
拉特利耶望着那张被撕掉的细腻纸张,那张盖有王家陆军部的命令,且不说它有没有效用,在六个小时以前,瓦德士公爵给的纸张依旧具有它的价值。
现在一切都化为乌有了。
窗边的敲声伴随不太乐意的问候,“你打算就这样将怒火从拉兰诺斯到自家周围燃烧起来吗?”
他抬头望去,曙光仿佛就在他眼前,一位提着花伞的半身少女正站在窗沿,她眼含几分余烬漫地的景象,口齿反倒伶俐得很:“这张被撕毁的碎片一定很珍贵。”
“你来干什么?”
“哎,上次来你这里,你的热情款待又哪去了?”考奈薇特小步踩在书桌上,拾起其中的一片碎纸,“怒火彰显了你的反叛意志,这我也理解,不过,你真的理解娜莎的心吗?”
思绪万千的他在冷静之后才意识到自己的跋扈,撕裂了他们曾经美好的回忆,拉特利耶并不想着沮丧,他感到迷茫地说:“如果当时没有说话,是不是一切都能回头,鬼知道,但我被自己、被父亲架在这条我无法决定之路的时候,我能做的就是打消耗战。”
“她和你是一条路的人。”
“我不知道。”他感到疲累。
可可不计较他的过失,双手摁捺在他的左肩,“如果她真的很生气,别说父亲大人的钟表店,她连房门都不出一步。还会和你废什么口舌?妹妹把她的苦楚当水一般抛在你身上,就是为了告诉你她在立场上同情你,偏倚在你一边。”
“现在该怎么办……”
“娜莎并不是太计较怨意的人,这一点交给我。”她衣袖里抖出两颗剔透的甜心,“如果能告诉我你的怨艾从哪只耳朵进来的,我不妨请你吃颗糖。”
“我不是小孩。”
她也叹一口气,“废话,有的吃你就尝着,没人规定你这个年纪的人不能吃糖。”
“你说起这些我就生气。你既然都能说出这番话,为什么我的父亲却要阻挠我的想法?我一向逆来顺受,顺从的事情我没少做,就这一件事,他居然把我房里所有的东西全翻出来,现在他合意了,我被一览无余。”
拉特利耶的苦笑让考奈薇特嘴里含着的糖嚼得毫无滋味。
“现在。”拉特利耶拾起羽毛笔,它的笔尖上还有些干涸的墨斑,挥舞的羽毛顺延而下一只有力的拳头,等到目光到手肘位时,笔挺的手臂就成为一种标志。人偶看着摆起皱眉咧嘴,眼锐如鹰爪表情的少年,他宣告反抗的开始:
“王政六百九十五年八月二十七日,日胄向近十一点差十六分,我发誓会给我的父亲予以有利还击,以作警示。”
考奈薇特却不以为然,还在她面前摆弄食指,“凡事要深思熟虑,少爷。”
“你等着瞧,这可不是恶作剧。”
当时是,窗边的大风摇曳着窗帘,天边一抹乌云正在喻示落在不知名不知地的灾难,至少人偶终于想起来这番话语的时候,自觉得越发丧失呆滞的机会。
“下次记得请我喝茶,谢谢。”
一双俏皮的皮鞋就这么在他面前溜走了。
可可的笑声貌似嘲讽性一点也没少过。
任命书化为碎片之后还粘上些泥污,拉特利耶手捧着它们放在上锁的箱子里,他花五吕讷从跳蚤市场买来的,箱子的盖面的左上角铜护还有凹痕。
“就这样吧。”
夕阳余光烘蕴着窗帘,柔动的姿态犹如甩动裙摆的少女,一抹没有云朵天色的天空,亦如蓝莓汁与牛奶一比九混合的色彩。在窗帘的中间,系着浅褐色烧的一丝火红的丝带,风赶它往哪摇,仅是动摇些许,又不屑一顾。
拉特利耶的疲惫迷糊了他的眼,扶着桌角边缘揉抹眼眶,一瞬间他居然以为要看到些什么,刚想着张开嘴,不知道说些什么,无心思地扫视身边的一切,也没能勾起他的兴趣,桌上的作业早已做完,还有几页被撕掉,搓卷堆在一堆的草纸。
他很安静,周边的一切都能被听觉,窗边的小钟似神像反盯着他,像要监视他一样,钟摆无论摇在哪方,最后都会反弹回归到另一方。
“除了左和右,难不成它就不能跳出橱窗吗?”
“这不可能。”
还是熟悉、庄严而沙哑的声音,用着命令式的口气在说话。
“学过了,都学过了。”拉特利耶低头扫视着他的父亲,径直地走出了房间。
他似乎已经不想对父亲有那么几分问候的意欲,只有刚刚那一帘幻象,才能使拉特利耶记起对他人的亏欠。
拉特利耶不断地眨眼,他自己并没有进沙子,眼睛感到隐隐作痛。
不能见到的氤氲伏盖在他的身上。
晚上的天空令人感到死气沉沉,厚障铺遍整个天幕,餐桌上拉特利耶一言不发,总瞅着外面的街道,些许不亮得透彻明亮的灯火,仅有在乌云压顶的时候变得如此顽强,雨水很快就顺着缝隙袭来,啪嗒街道的一切,玻璃为此寻欢作响。
偶有听到除了马蹄和车轱辘行驶过的声音,竟从他耳边听得津津有味,面包就算掺着沙粒也没有计较,他哥哥理查德的话,作为弟弟还能说些家常话,对母亲就更加敬重而欣喜一些,唯独他想避之甚远的人,言语如同百磅之弩射穿脑袋,也没放在心上。
“我吃完了。”拉特利耶也不打算请仆人收拾,挥手让她坐在一旁歇息。
回楼阶梯的脚步若隐若现,又一双碟子撞到刀叉的声音交织成一节之后,脚步声叠在一起,就吵的更大些。
“拉特利耶在么?”
门吱嘎之后,白桃脑袋才肯说话,“当然可以,我这里不防亲哥。”
理查德只见他的弟弟凝视匣子内的碎纸,跪坐地毯上,很惆怅地说:“好嘛,你也来兴师问罪。”
“不是,你脸色很难看。”
“开玩笑啦。”弟弟继续说:“你相信瓦德士公爵沙列多瓦大人会给我任命权,让我去上阵指挥?”
“虽说很不可思议,以你的胆量,也不敢伪造陆军部的盖章。”
拉特利耶说:“绝对不会,律法无情,我不会做坐牢杀头的事情。老头子也没有犹豫,和我说话的时候也不含糊。”
两人的目光回到匣子内。
“你想……去打仗吗?”理查德说。
“如果王国需要我,我会去的。”
灯火飘忽闪照,吱嘎忽来一惊,生怕被发现的他立马合上匣子,随身丢到床下的角落。
拉特利耶似乎见到人影,大气差点喘不上来。
“鬼影可把你吓得不轻。”
“今天晚上的雨估计不会小,别说鬼,湿老鼠够把我打番一壶茶,稀里哗啦碎一地。”
他们为此捧腹大笑,阁楼出现久违的开心一刻,恨不得马上摔杯子聆听碎陶瓷的声音,尽管过于荒唐,但等理查德拿上一壶咖啡的时候,玩笑只能是玩笑而已。
“你喝过么?”
拉特利耶摇头地说:“从咖啡厅里领教过,苦涩醇香。”
哥哥把咖啡递给他,“苦涩是生活的常调。”
他又补充一句:“父亲还在客厅。”
“那我直说,我并不想继承家业,也觉得这里并非我的栖身之地,命运容不得我留在这里。”
这话整得理查德直摇头,“战争是死亡的交易,它售卖恐惧和亏损让君主们屈服,从而屈服于另一方。这并非我们的事情,除了枪炮,难倒就没有别的前景?”
“我知道,我见过死人,劳斯丹德大人在咖啡厅外击毙匪徒的时候我就已经吐过了。”
“你仅见过完整的尸体,不妨你再吐第二次。”
拉特利耶怅然哀叹,“那父亲也没第二条路让我选啊。”
“除了参军?”
“有,我只是不想把知识,我的所长浪费在数不清楚的丝织品身上,如果他肯,我想去读书,在大学研究机械。”
弟弟从书架上抽出一本旧手札本,那是帕洛斯送给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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