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的反应跟左若童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左若童本以为他会露出惊慌失措、愤怒、疑惑等等面目,哪想到“噗通”一声,贺松龄躺在地上就开始装尸体。

其实这就是贺松龄的本性。作为二十一世纪的大学生,他本质就是个摆子,一言不合就是摆烂。用气势镇我?镇我就睡觉。

左若童还以为贺松龄装不了多久,哪知道贺松龄竟然在地上一躺就是半个小时,非但毫不作假,呼吸还倍儿均匀,睡眠比左若童可好得多。

“噗嗤。”

澄真实在没忍住,乐出声来。澄真这一乐,左若童脸都黑了,气的差点从逆生三重的状态中退出来。

此时他也才四十出头,刚决定一直不解二重的状态不久。逆生状态维持久了,难免心烦意乱,被这场面一刺激,还真差不点没忍住破了功。

“笑什么!”左若童没好气地打出一道炁团,正中贺松龄穴道,将他叫醒,“贺松龄,那些杀你父母亲族的清军,此刻就绑在门外,怎么处理,你自己决断吧!”

刚醒来的贺松龄还没来得及反应,闻听此言,小脸上带上了一抹杀气。

要是过去的贺松龄,绝不会有什么行动,抓都抓住了,怎么处理,全凭左若童做主呗。

可自从经历了那贺家孩子的一生,他就总觉得,自己占了人家的身体,总该为这孩子做点什么,起码把这杀父之仇报了。

更何况一听左若童这话,他的神魂之中,不受控制地涌起一股自己都不知道哪里来的愤怒,冲的他自己的神魂都如同风中烛火,摇曳不定。

“师兄,借把刀。”贺松龄走到砍柴的下院预备弟子面前,伸出手来。那弟子犹豫地看了一眼房内,左若童轻轻点头,他这才将手中已经不太锋利的柴刀递给了贺松龄。

贺松龄走到门外,看到那一队二十来人,果然整整齐齐地被绑在木桩子上,半点都动弹不得。他们身上似乎也被下了手段,说不出话来,但看向贺松龄的目光,充斥着震惊和恐慌。

左若童和澄真在屋里这一坐,从旭日初升,一直就坐到了日薄西山。

夕阳下,一个浑身是血,站都站不稳的幼小身影,拖着一柄跟他身体差不多长的柴刀,艰难地挪了过来。挪到一半,终于支撑不住,仰面倒下。

“嘿嘿,兄弟,占你身躯,报你仇怨,咱们两清。”贺松龄喘着粗气自语道。

两岁幼童,手持钝刀,宰杀二十余成年人,就算他们半点都动弹不得,又谈何容易?贺松龄那成年的灵魂,也从未经历过杀人呐。

但他不管不顾,就一刀刀地向着这些清兵的咽喉、眼睛、心脏等要害捅去。期间吐了无数回,体力不支昏迷了无数回,贺松龄只有一个反应:起来继续。

直到日落黄昏,方才将这些清兵一一杀光。

饶恕?不可能饶恕。子曰,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他不管这种睚眦必报的行为会让左若童怎么看,这仇他是非报不可。若真是灭门之仇都能不报,那这逆生三重不修也罢。

反正杀完这些清兵,他神魂内是舒服多了,那些残魂碎片,从愤怒的火焰,变为了柔顺的羽毛,服帖地融入了他自己的神魂之中。

贺松龄只觉虽然体力上透支,可精神反而更加旺盛了许多。

“唉,孩子,我不是不让你报这仇。”左若童与澄真走到贺松龄面前,挥手用炁驱散了他身上的血气和疲惫。

“父母之仇,焉能不报?但他们此时已被我绑了在此,你完全可以求助我们这些大人,帮你杀了他们。哪怕你心狠一点,要他们被绑在这里活活冻饿而死,看在你资质的份儿上,我也认。”

贺松龄倔强的表情和眼神,让左若童明白他的想法,他解释道:“但本门逆生三重凶险无比,稍有不慎就是性命之忧,哪怕如我之修行,前几年也是险些丧命,现在已然解不开这逆生。你性情如火,逢难不退,宁可自身毁伤,我实在怕你将来遭遇修行难处,残疾终生啊。”

左若童言尽于此,转身吩咐澄真道:“澄真,你接下来两年留在下院罢,亲自为他开蒙。两年后,我将他送走。他这资质,拜哪都是一方高人,我看那龙虎……”

“左门长,听闻您喜欢给人三次机会,您能给我个机会么,我不要三次机会,我说三句话就成!”

左若童话没说完,就被贺松龄打断。左若童的意思很明显,不会收下自己,以他的修行,一旦下定决心,苦求根本无用。紧急关头,贺松龄只能大喊道。

“你连这都知道了?”左若童果真是真人,下定决心,哪怕贺松龄表现地如此特异,他都没回头,只是停下脚步,背对着贺松龄道:“行,我让你说三句话。”

“多谢左门长!”

“这算第一句。”左若童仍然没回头,淡淡地说道。

贺松龄额头上冷汗流了下来。他咬着牙说道:“球顶一辈子也没用,球就是球,它长不成你第二颗头颅,但我可以。”

“你说什么?”左若童猛地转过身来,目光大震。

贺松龄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说出了最后一句话:“我说完了。”

说罢他浑身一松,瘫软在地上。

与左若童的这三句对话,简直比他以两岁幼童之躯杀了二十余人精神消耗还大。

“澄真。”左若童沉默了半晌,终于开口道。

“是,师父,我这就把这孩子带走。”澄真赶忙开口安抚老恩师的情绪。

“不,你把他带到山上去,明天我开门收徒。”

“啊?”澄真好像见了鬼一样,“师父,本门入门前须得在下院历练,这是几百年的规矩,就连您……”

“没事,我是门长,这规矩我破一回。”左若童在背后摇着手,须臾之间,已经走出老远,身影在山路上变成了一个小黑点。

“澄真师兄,这下这声师兄我可叫得了吧?”

赌赢了。

贺松龄看着满脸震惊的澄真,躺在地上得意洋洋。

这叫什么啊?三句话,让中年男人为我破了百年门规。

哈哈哈!

稚嫩的笑声,回荡在夕阳之下,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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