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煦仁二年正月乙卯,汾阳填民求生附势,投状愿归凉国者百余人,其乡贯多系京师、两河、江表者,比至军前,或陈乡土方略利害,或言河山城郭之何瑕何坚,然多不识之无,良莠参差,难堪一用。报闻于国,上大怒,诏令汾阳按之,若有漏泄机事彰露者,当械送下狱,终身废弃。”
——《景史·宣宗一》
煦仁二年正月,庆熙城。
新皇即位后的第一个新年,周澍是在国都过的,同冯家一道。大户人家菜肴丰盛,让人看得眼花缭乱,出于好奇心指使,他每道菜都尝了一口,在府里惹了不少笑话。纵然冯老先生全然不在意,周澍还是有些不自在,索性找了备考的借口回会馆住,不打扰人家过年。唯一好处是在冯家的几日,顺道空余时间把《仪礼》等誊抄完了,省下不少银钱买新书,也方便他把之前阙漏的片段补起来,重新作批注。爆竹声声,惊起屋檐抖下一簌簌的积雪——周澍在婺州从来没见过这样,第一次小雪出门还打了伞,发现并不会湿衣服,这才作罢。在这满城的欢笑与团聚中,他偶尔从经史文章中抬头,白白地等着除夕那夜寄往家乡给母亲的信,不知什么时候能由行人带来回复。只是这等待太过漫长,只能重新埋头于文字之中——春闱夺元的喜讯,定会跑的比一封家书要快——他如此想到。
他锁在自己的房间里,连上元熙熙攘攘的灯会都不曾下楼去瞧一眼,只是给书僮一些碎银子,让他替自己沾沾喜气,共贺时节顺遂,天下太平。这新年终是在夜晚的滴漏声,书页的翻动声中催着过去了;后先是和同辈约了诗会的时间,后来文丞相又派人来问他近日是否有空。挪出一部分银钱叫人做了合乎礼节的拜帖,拾掇好自己的着装,贪黑起了个大早去丞相府前候着了。他知道文大人平日里客人络绎不绝,若不是启常先生的引荐,恐怕站上三天三夜门人都没法给通报。只是有些投机取巧之辈想要通过给好处的方式趁早见上文大人,被直接轰出去了,周澍不禁暗自庆幸自己没听信所谓坊间传闻,也不屑于做这种事。
与想象中大相径庭,丞相府走进去,并不开阔气派,甚至可以称得上有些逼仄。屋内收拾得干干净净,放眼看去,不过几卷书,一两件发暗的家具,一堵有些脱漆的白墙,仅此而已。若不是御笔亲书的“德协肱股”匾仍被擦拭得亮堂堂地挂在门口,周澍几近怀疑,毫不夸张地说,自己进了另一个会馆。待见到文丞相,他方知什么叫做“威容严恪”,什么叫做“清操凛冽”。
“后生周澍,字时泽,见过文大人。”
文丞相一把年纪了,却亲自来扶他落座,周澍内心感于这过分的礼遇,自觉苍白的语言不足以表达谢意。好在,文大人直接免了两人之间的客套,问道:“最近在看些什么书?”
周澍老实答道:“后生先前在乡里,借来的《文章正宗》散轶了十二,十三至十七若干卷,承蒙亲故好意,近日才补起,因而在拜读前人文章。”
“原来如此,”文晏若有所思,“你老师先前和我说过,只是没想到家境困难到这样地步……在新看的文章里,又是最喜欢哪一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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