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宛国都贵山城王宫中。国王苻融高坐殿上,眉头紧锁,面前几案上摆着天朝使节印信。世子苻离跪于阶前,情绪激动,高声说道:“父王,此事还有何好犹豫?于公来说,冯大人是天朝副使,持节来我国征兵,也是为营救我使节昧蔡;于私来说,万年大王与儿子生死之交,现在他被人所害,孩儿岂能袖手不管?请父王即刻下令出兵!”苻融转头看看右手坐着的冯野王一行,又看看左边的大禄尔朱隆和大监斛斯经,神情颇为无奈。斛斯经道:“世子,方才已经说了,此事关系重大,还要从长计议,不可仓促出兵!”苻离“腾”的从地上站起,指着斛斯经叫道:“从长计议什么?斛斯经,你也不用绕弯子,直接说清楚,冯大人不是外人,没什么好隐瞒的!”斛斯经脸上一阵涨红,看了一眼尔朱隆,二人眼神交会,尔朱隆略一点头。斛斯经离座来到阶前,对国王一躬身,道:“大王,既然世子让小人直言,小人便直言不讳了。小人之所以说要从长计议,是因为现在情况不明。大王试想,莎车王是乌孙王一母同胞的弟弟,若真被害,首先出兵的应该是乌孙国,然后才是大宛、于阗等其他国家。眼前乌孙没有任何消息,我们为何要挑这个头?”苻离怒道:“刚才冯大人不是说了吗?乌孙王与莎车辅国侯窜通一气,要隐藏真相,私自交易,还派人追杀冯大人一行。”斛斯经朝苻离一拱手,不慌不忙道:“沙漠人最重兄弟血缘,拿自己弟弟性命去和别人交易,这事我怎么就那么不相信呢?冯大人有什么证据吗?”冯野王道:“乌孙太后和公主亲口证实,还要什么证据?”斛斯经道:“乌孙太后和公主呢?”冯野王一愣,转念一想,道:“本人为天朝副使,持印信至属国调兵,乃先帝早已下旨明令西域之制,各国国王亦都复奏遵旨。大监大人掌大宛文事,不会不知道吧?还需要什么证据?”斛斯经一笑,道:“冯大人所言不差,天朝先帝是有此旨,但当今皇帝却没有下过此类旨意,万一当今皇帝不同意这一制度呢?天朝有言,兵者,国之大事,冯大人要调兵,最好还是请当今皇帝明下旨意才行!”冯野王不由火冒三丈,狠狠瞪一眼斛斯经,转头对上座大宛国王一拱手,高声道:“大王,当年先帝旨意应该是大王亲手所接,不意今日还有如此一说。到底该如何处置,还请大王定夺!”

大宛国王不由面现难色,张口欲言又止,看一眼尔朱隆,道:“大禄,你掌军事,你说说看。”尔朱隆离座来到阶前,对国王躬身道:“大王,大监说的对,当前情况不明,确实应该谨慎。大王请想,当今西域各国中,乌孙最强;莎车一直是乌孙属国,且两国大王又是亲兄弟。莎车有事,首先该乌孙行动;乌孙若行动,应该也会知会我国及周边各国。而目前我们没看见乌孙有任何行动,也没有收到乌孙任何消息。若贸然出兵莎车,置乌孙于何地?那不是直接与乌孙为敌吗?”苻离高声打断道:“大禄没听到冯大人刚才所言吗?乌孙与呼屠徵窜通一气,要欺瞒天朝。扣留天朝与我国使者便是行动,还要什么行动?”尔朱隆微微扭头瞟了一眼苻离,继续对国王道:“大王,军国大事,当论大势,岂可受小事左右?若真如冯大人所言,乌孙与莎车已达成一致,那就更加不可出兵。乌孙王国本就大于我国,再加乌孙王近几年招兵买马,扩充军备,实力早已远超我国。何况再加一个莎车?我若贸然出兵,便是以卵击石,于国大大不利啊!”说着又扫一眼冯野王,道:“冯大人不远万里跑到我大宛来,难道就是要拉我们入火坑的吗?”

冯野王正要起身辩解,身旁徐世成一拉他衣袖,请他坐下,然后起身来到阶前。徐世成对国王一拱手道:“大王,大禄要谈大势,那我们便谈大势。就大势而言,我们不远万里来到贵国,不是拉贵国入火坑,而是恰恰相反,是要拯大宛于水深火热之中。正如大禄所言,乌孙王近几年大肆扩张军备,无所不用其极,唯恐其兵不强,其刀不利。这是为了什么?当然是有野心的。乌孙之野心,当首在西域,次在天朝。众所周知,天朝在南,乌孙在北,中间隔着莎车、大宛、于阗等国;乌孙若想称霸,肯定会学古人远交近攻之策,首先征服邻近诸国。此次莎车内乱,乌孙王正好趁机收服莎车。呼屠徵有弑主之罪,天朝定不会放过他;而都乐竟然不顾杀弟之仇,为其隐瞒包庇,只能是有更大的政治图谋;因为如果都乐配合天朝查处呼屠徵,则莎车新王仍将由天朝指定,便不会如呼屠徵一样唯都乐之命是从。如此一来,莎车便成为乌孙真正属国,为乌孙称霸西域奠定基础,接下来,其目标便是大宛、于阗、疏勒等国。大王英明无比,您看是不是这个道理?”苻融眉头紧锁,凝神沉思,似已默认徐世成所言。

徐世成继续道:“此刻我们还在这里争论要不要出兵莎车,或许都乐那个疯子已经在筹划征服其他国家了。而我可以肯定地说,大宛将会首当其冲,成为乌孙第一个攻击目标。”朝堂上不由爆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呼声,苻融瞪大眼睛问道:“为何?”徐世成道:“大王请想,乌孙南面是莎车,已经臣服;北面和东面是匈奴,匈奴之强大又胜于乌孙,都乐近期当然不会去招惹匈奴;西面是大宛和于阗,于阗产美玉,大宛多良马。乌孙士卒之众多,兵器之精利,我与冯副使已亲眼所见,想来大王肯定也有所耳闻。那么乌孙接下来最需要的是什么呢?我想应该不会是美玉吧?”朝堂上又是一阵低呼,斛斯经以下众臣纷纷交头接耳,连连点头。苻融亦面现惧色,以求教的眼神看着徐世成,期待他继续说下去。

徐世成忽然一笑,换一种轻松的语气道:“万幸之处,此次恰逢本使团出使西域,碰上了这件事,正好可以秉皇帝之命,号召西域各国,共同对抗乌孙。若非如此,便是乌孙来进攻大宛,大宛向天朝求救,天朝派兵救援。且不说万里之外,救兵何时能到,就说乌孙侵入大宛,战场便在大宛境内。兵火之下,大宛百姓与牲畜会有多大损失,诸位不难想象得到吧?而此时若应天朝之召,出兵莎车,战场便在莎车,且不说战胜与否,最少可以免战火殃及本土。两相权衡,应该做何选择,想来大王应该已有成论了吧?”

一番话说得众人又是连连点头,苻离不禁以崇拜的眼神看着徐世成。苻融眼中生光,脸上也有了笑意,正要发话,忽听斛斯经高声道:“大王,臣还有话说!”苻融明显不耐烦的问道:“大监还有何话可说?”斛斯经一躬身,道:“大王,小臣认为,徐大人所言貌似有些道理,实则危言耸听。乌孙王近几年大肆扩张兵力不假,但或许只是为了应对北方匈奴。臣听说去年以来,乌孙与匈奴边境磨擦不断,乌孙应对匈奴尚且自顾不暇,何来余力侵犯其他国家?且莎车发生内乱,乌孙目前只是按兵不动而已,怎么就被徐大人说成是乌孙要集莎车之力前来进犯我国?说不定乌孙王目前也是被莎车之事弄得焦头乱额,难定进止!”苻融又不禁点头,似乎斛斯经说得也有道理,只以疑惑的眼神看着徐世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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