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11日,范秀玲和侯晓圆出发去贵州,母亲送女儿上大学。

出发前一天,侯卫军一家难得地去了一次长江路批发市场,给晓园买了一个墨绿色的大行李箱,给晓方也买了一个灰色同款,两个一起便宜点儿,每个190块钱。其他没买什么,他们也没有足够的闲钱,只是在那儿附近闲逛了一阵。剩下的东西,床单、被褥、被子、枕头都从家里带,最外面用红褐色和黄色交叉条纹的床单包裹起来,外面再用绳子绑紧。

生活在XJ挺有意思,过惯了就懒得出去,出去了又不想回来,其中应该有一个原因就是XJ的面积确实足以称得上辽阔,来回坐火车不方便,很不方便。当然可以选择乘坐飞机,但是对于常年拮据,应该说是贫穷的侯卫军一家,甚至是整个侯家大院里的所有人,坐飞机都只是一个可以放在未来愿望清单里的事件。他们出远门从来是坐火车,动辄三四十个小时,即便是在XJ内部,从北疆去往南疆也常常会花去一整天,更不用说前往外地,跨越广阔的、满地黄沙的戈壁滩,再穿过狭长得有些让人吃惊的甘肃,前往内地或沿海地区了,仅是从WLMQ到兰州的距离便足够从BJ跨越六七个省份到达广东。

范秀玲和侯晓园坐火车去贵州,需要整整两天两夜,她们买不起卧铺,倒也并非买不起,总是可以买得起的,应该说她们舍不得买。她们一路上都坐着,坐在喧闹、拥挤、通常还会充满令人厌恶的汗臭味的车厢,范秀玲到贵州后,右腿小腿肚肿了很高,稍微碰一下或挪动一下步子就会像针扎一样疼,在旅馆躺着睡了一晚才缓了过来。

范秀玲在那里留了一天,8月15号,把女儿送进学校才坐火车往回走。范秀玲还没回来,父亲就带着侯晓方出发去广东了。他们的火车时间更久,久到让人仿佛突然意识到祖国的疆土原来这么辽阔,一共要两天半,整整60个小时,同样是硬座。

过了两天,侯永康一个人出发去学校。学校组织高一新生前往仓房沟国防教育基地参加为期一周的军训,同全国所有即将进入高中生活的新生一样。

他在学校统一租来的公交车里坐着,逐渐陷入一种朦胧的、半睡半醒的状态,一点一点地,仿佛发掘古代遗迹中的精美陶瓷器具那样,回想着自己那勉强可以称得上有些活力和趣味的初中生活。如今他曾经要好的同学们已经比他高了一届,他们的军训生活在去年就已经完结。

侯永康复读了一年,并非是因为考得不理想,相反,前一年他考得非常理想,对于他自己而言,尽管班主任和各科老师都觉得他的成绩没有达到他们的期望,而且再次看到他时,眼神中总会透露出一种混杂着遗憾和无奈的神情。那一年他的成绩虽然上不了最好的一中(似乎他所在的那个班级就是为了培养能考上一中的学生),但除一中外的所有高中他都能轻易进去。

侯永康进了八中,因为八中有不少他的初中同学,算起来得有四个,其中一个是他一直暗恋的女生。他的分数比那所高中的录取分数线高了接近30分,所以那年因为填报志愿,他意料之中地跟父母吵了一架,应该说是跟母亲,父亲自始至终都没有表示过强烈的命令态度或不满情绪,最后他坚持进了那所高中。在他看来,这无疑是青少年时代反叛权威的一大胜利和壮举,甚至为此感到有些得意。

在分班考试前一天晚上,他甚至还跟赵五岳(他的一个初中同学)去大西沟一个允许未成年人进入的黑网吧(只要能在网上找一个身份证号和名字给前台,网管就会闭一只眼默许),打了一晚上的英雄联盟。第二天天快亮的时候,大概五六点,睡了两个小时,又坐BRT一号线转三号线去八中考场,迷迷糊糊地考了一场试。写完作文就交了卷,去到一个同学在附近租的房子里睡了一上午才终于动身回家。直到多年以后,应该是当他大学毕业后,回想起那次总带着少年的反叛和青涩的经历时,才不会像当时那样觉得这是一件值得向朋友们夸耀的事,而是略带羞愧地微微一笑,仿佛看到两个幼儿园的孩子因为一件并不值得的小事激烈争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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