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忆（二）

“姑娘，你是哪里人啊？”“大娘，我是新城的。”“噢噢，那里的人都很实在，没有坏心眼儿。”“大娘，您去过我们那？”“以前去过，我姥姥是那边的人，我随母亲一道去过。我记得我们去的那几天，舅舅家的闺女在相亲，小伙子来到舅舅家，个子不高，也就一米六出头，但浑身是膘儿，一打眼看，就像放大镜下的牛蛙，牛蛙是肌肉，他全是肥肉。但看样子家里富裕，违和地套着超大码的衬衫，那一排扣子叫嚣着，若不是他轻轻呼吸，就不能看了。他那五根萝卜架成的手上还提着两瓶泸州老窖，无处安放，只能先提着，这在一定程度上也缓解了他的紧张。闺女离他远，但他还是盯了好一会儿，试图将她的花容月貌和曼妙身姿印在脑子里。闺女低着眉眼一瞥，看到了他的肥硕，看到了他因浅浅呼吸快快起伏的肚腹，最后看看他那弥勒佛般的大脸盘子，彻底低下了头，心却抬得高高的，生怕舅舅接过那酒，自己就成外人了。舅舅一直在木椅上端坐着，人还没入门，他的眼里已经充满了，进门后，眼睛就装不下了。舅舅紧皱眉，一脸严肃:‘小洪啊，来这你还带礼物，这礼物这么贵重我们不能收啊。’他不知道舅舅话里有话，是委婉地拒绝，不知道他是装傻，还是真傻，等着吃过午饭才不情愿的走了，走的时候没有拿走礼物，只是沉重地、费力地拖着身子……”这大娘洋洋洒洒，滔滔不绝，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但玉芳未能识得论点与论据的强关联性。“大娘，我们的宿舍在哪儿啊？”“我们一起回去，我领着你，一会儿就到了！”大娘继续着她的回忆剪辑，玉芳则是盘算着以后的日子如何。

推开门，大娘风采依旧：“这是新来的工人，叫张玉芳，大家多照顾着点！”玉芳从大娘身后移到门口，看到了光着膀子的男人们正盯着她，就像一群饿狼的眼珠在深夜放射着绿色幽光，是因为嗅到了肉的味道。“哎呀，收起你们的好奇、兴奋和欲望。人家姑娘才十八岁，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啊！”

屋里有四个女的，四个男的，玉芳的到来打破了阴阳平衡。旁边的妇人三十出头的样子，已经震雷滚滚了，其他几个看热闹的姑娘也重新盖上被子进入梦乡。只是男女共处一室，她不能适应，一晚上心里七上八下，不敢入睡。早上她早早起来，洗了把脸，出门去了。

李富贵尾随其后，沙沙的脚步声惊动了玉芳，玉芳走快，声音也变得响亮，玉芳缓慢，声音就变得柔和。“你慢点跑，慢……点……张……玉芳。”玉芳听到叫她名字，停住脚步回头张望。那高瘦精壮的男人近了。

回忆抽离，玉芳出神了太久，赶忙将江月放到车上，拿着油饼，告别了奶奶，告别了父母和妹妹，向着园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