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还亭也就是在这晚回来了。因为清晨时刻,何楚卿又再一次被众多脚步声中别有目的地奔着这个院子来的那一个惊醒。
何楚卿摸黑起身,贴在窗边看。
那个士兵,或者又换了一个士兵?他不确定。总而言之,再一次有士兵规矩地站在园中,而且等到了门开。
顾还亭立在门口,从脚后跟到头发丝,一切如故。
“报告!9师7旅3团郁瞰之!”
“不要浪费我的时间。”顾还亭的声音格外清晰,像是被凛冽的风卷到他耳边的,何楚卿这才发现,原来昨夜已经下过了一场小雪。
“报告师长!”郁瞰之虽然礼数周全,但说话的语气听起来总有股傲气,就好像如果他面对的不是顾还亭,他是绝不会顺从的,“此次深入杜兴山接应许参谋长,命悬一线。但我与3团的弟兄几次与豫军交手,虽然没有正面接触,却受益匪浅。望师长赐教!”
“这是你第一次上战场,不如就说说,受益在何处?”
“个人的能力,功底虽说在平时,但战争时候往往爆发出些意想不到的潜力,足矣令人茅塞顿开。”
他这话听起来有点咬文嚼字之嫌,何楚卿把嘴一撇——瞧不上。
顾还亭倒是笑了,他这笑是诚心实意的:“你是说,你觉得在战场上学到了东西,这不错。看得出,跟着你们团长,书也是没少读的。那就来试试吧。”
郁瞰之再一次迅速出手,这次在顾还亭的攻势下,他踉踉跄跄躲过两招,却仍是硬生生挨了几拳,以跌坐在地结束一场比试。
何楚卿旁观者清,看得出顾还亭此次有意多动脚下功夫,试探的就是他下肢的灵活程度,而偏偏的,几天罢了,郁瞰之的腿上功夫确实有长进,但离顾还亭,到底还差得远。
郁瞰之知道调动腿部来闪躲,但他是有意识的。如果不是顾还亭有意放松上肢的进攻,他此次会和上次败的一样惨。
虽然同样是被打翻在地,但郁瞰之却没像上次一样气馁,反而喜笑颜开地道:“师长,怎样,我话不假!您上次提到的缺陷,我确实有所改正!而且此次交手豫军,我发现他们的兵,其实也不过如此。”
顾还亭静静地看了他一会,他眼中晦暗不明地映着天光,却忽而从腰间掏出手枪飞速上膛,黑洞洞的枪口直指郁瞰之。
郁瞰之懵了,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口中局促道:“师长,你这是——”
“战场之中的胜负,不由任意两人的比试所决定。如果我是豫军,我就选择这样的方式——懂了吗?”顾还亭退了枪膛,顺手把枪甩给了他。
这意思不言而喻。
郁瞰之将这手枪看了一圈,欣喜之情难以言表:“谢师长!”
这一日何楚卿和祈兴上午没上课,徐熊在厨房里忙的不亦乐乎,全师的伙夫都上阵,说是有个姓许的参谋长班师回朝,为了迎接这人,顾师长特意吩咐做些好菜,还特许一人一杯凤香酒。
何楚卿和祈兴在院子里扎马步,临近中午,各排带兵都要路过此处前往餐厅,何楚卿好面子,撑得直冒汗也没偷懒一下,倒是祈兴,早歪歪扭扭不知摆的什么姿势了。
何楚卿的形象现在在祈兴这里高高在上,他快拿何楚卿当亲哥似的亲热,没话也要跟他找话聊:“卿哥,徐大熊说,等咱再练练,能跟上士兵晨操了,就算入了西北军了!到时候,我们也能穿军装了。”
何楚卿累的脸红脖子粗,没空回他。
“西北军的军装真好看,卿哥,你穿上一准精神。”
知道自己错怪了顾还亭,何楚卿满心欢喜,根本没空理他。他满脑子都是想在顾还亭眼前多表现一番,多现眼,以此来吸引师长的注意力。
徐熊正端着菜出门,看见祈兴自觉辣眼,拨冗给了他一拐杖,骂道:“小犊子!像你卿哥似的!动作摆好点!”
他这一脚直接把祈兴撂倒,祈兴自顾不暇,腿一翘,毫不客气地给了何楚卿一脚,何楚卿本来就扎的腿软,一屁股坐进雪里。
路过的一班士兵见了,哈哈大笑出声。
“全体都有!跑步向前,走!”
何楚卿瘫倒在雪地里,先没暇恼羞成怒,累的要命。他的视角里,这个班的士兵像从他脑袋上走过,领头那个发号施令的还有点眼熟。
对了,是那个郁瞰之。
郁瞰之在这些士兵里,算是出挑的,他长得倒是白净,就是板着一张脸,让人根本不敢惹。
跟个混帮派的似的,还以为自己是顾还亭吗?
人虽然走过去了,叽叽喳喳声犹在,其中夹着一句:“这俩小屁孩哪来的?”
回答没听见,到紧接着传来一阵哄笑。何楚卿知道,是他们俩被当了乐子。
西北军的最低入伍年龄是十七八。这是战争年代,要兵就是为了打仗的,不是送死的,西北军是为西北地区的百姓负责。三派鼎立的局势不过几个月,上一轮地方征兵也已经过去一两个月了,因此再有新人,更何况还是小孩子,是很罕见的事情。
祈兴慌忙地从雪地里爬起来问他:“卿哥,你没摔倒哪吧?徐熊这老瘸子。”
何楚卿现在最烦的就是他。如果不是他长得这么小,单凭自己,他自觉看上去也跟十七八差不离,但一站他身边,自己也就降级成了“小屁孩”。
更何况,还是这厮把自己踹倒的。
他眉头一皱,就要发火:“你能不能——”
剩下的话没说出来,何楚卿突然敏锐地浑身一紧,因为他从背景音中分辨出来了一点属于顾还亭的音色来,接着,他没来得及辨别真假赶忙着翻身爬起来。
马步扎久了,他腿软的差点没起来,一抬头,果真是顾还亭从不远处长廊走来了。他身边人不少,何楚卿当即猜测,其中一个必定是那位许参谋长。
祈兴看着他这一溜烟的动作愣了一下,等他回过神来,顾师长这尊大佛早离得没几步远了。
何楚卿弯腰递给祈兴一只手,祈兴正要借力起身,他便故作脚下一滑。这下可好,祈兴复又摔了下去,彻底来不及了。
上完菜的徐熊撑着拐远远看过去,不禁扶额。这俩孩子不送去马戏团表演可真是可惜了。
顾还亭本来没留意,奈何祈兴雪地里打滚实在显眼,他原本路过的脚停留了片刻,伸手把这孩子拉了起来。
站在一旁的何楚卿平白感觉被噎了一下。好,又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徐熊恰好赶到,给面前人一一敬礼,什么旅长师长的叫了一片。
旋即,顾还亭搡了一把身旁一位白净的书生,道:“这位就是许奕贞,许参谋长;这位是徐熊,原先是我们21旅的营长,现在因为伤情,任职我师炊事班班长。”
何楚卿惊讶于徐熊原来任职营长之余,从头到脚地看了一遍这位许参谋长。这人也算瘦高,跟顾还亭年纪相仿,都很年轻。虽然套在整齐的军装里,何楚卿却偏偏横竖看他是个掉书袋的。
顾还亭又说:“这俩孩子原是西京城内面厂的童工,前些日子出入送货,说想留在营里参军,我见他们都是孤苦人家的孩子,就收下来先给徐班长练练手,日后再分配到各个班里去。”
顾师长说话当然不乏人捧场,何楚卿听的发腻,连带着顾还亭他都只觉烦。
“这俩孩子等会一同进厅里吃,也好热闹些。”顾还亭走前嘱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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