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楚卿却没有回头,他几乎同时就撑住书桌,一个翻滚越过来,矮身猫在书桌另一侧,旋即枪响了。

此人见一击未中,下一刻便瞄准郁瞰之,而郁瞰之早已侧身躲在门后摸向手枪。

但就算何楚卿躲过一击,对方手里拿的是枪,他又怎么能在那么空旷的地方和那人抗衡?

他对何楚卿的身手半点都不知道,心里更是没底。他心说,不论如何不能让小孩子死在自己前面,于是提枪便进门。

却见何楚卿当机立断,整个人往书桌上猛地一靠。

红木书桌整个往那人身上倾泻过去,那人不免一时手足无措。而何楚卿又当机立断站起来,抓过一堆书纸朝那人身上胡乱地砸过去。

还没完!

紧接着,他一脚踩在倾斜的书桌上,另一脚风驰电掣地飞起,踢在那人手腕处。对方痛的大叫一声,枪便甩了出去。

这几招其实不难,但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反应过来,又迅速做出决断,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事,可惜当下还来不及为何楚卿的身手惊叹。

郁瞰之用枪胁迫着那人走到月光下,才看出对方穿的是棉衣棉裤,全都半新不旧不说,脑瓜顶上一个帽子带的也发黑,看上去灰头土脸,实在不像什么体面人物。

何楚卿还没来得及说话,那人看着郁瞰之身上的军装,先笑了一下:“当兵的。”

郁瞰之充耳不闻:“人是你杀的吗?是谁派你来的?”

“拿人钱财替人办事,别的你就算再问我也不会说。要杀要剐随你处置,这地上本就已经三具尸体了。”他脸上有两道不长的疤痕,看年纪不过三四十岁。

“你是土匪吧?”郁瞰之看了他一会,道:“我知道这附近几个山上有些土匪,没想到你们还干这种事。”

那人还没来得及回,何楚卿先轻蔑地一哼:“土匪啊,我还以为什么侠士呢,怪不得身手这么差,你们山寨你垫底吧?”

他这才侧头看向何楚卿,从上到下将他看了一遍,鄙薄道:“小毛孩子。”

何楚卿也不生气,张嘴就来:“我是顾师长的副官,姓薛,本想偷偷检查一下任务完成的怎么样,没成想你做事这么不干净。”

那人狐疑地挑了下眉毛。

“你以为是谁让你来做这件事?死前能为师长跑腿,那是他的福气。”说着,何楚卿扫了一眼躺倒在地上的男人。

郁瞰之不明白他葫芦里卖什么药,不过他竟然敢这么跟这个人说?那师长的名声怎么办?

但在当下,他什么都不敢表露出来。

“委托我的人是个当兵的?”对方似乎在回想,双眉紧蹙。

“你看不出么?”何楚卿毫不避讳地直视他。

他摸着下巴喃喃:“这么一说...他说话方式和身板,确实像是。”而且风闻顾师长的副官的确是个不大的小孩,此事还叫庄县人嚼了一阵舌根。

“我实话同你说。”何楚卿道:“那人的上司,是我们师长的宿敌。师长既是用他,也是要除掉他。今天碰见也好,我们不妨来对一下,也好叫你知道什么该往外说,什么不该。当然,你说对了,我自然会放你走。”

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逐渐将男人说服了,他静等后话。

“今夜到底是什么人让你屠尽王家?”何楚卿好整以暇地道。

“是...”那人捉摸了半天,讪笑着道:“我真不知道那人...我说是我自己贪图他们家财...”

话没说完,只听“嘭”地一声枪响。

郁瞰之始料不及,没成想何楚卿竟然会突然拿出枪来,一枪打向那人腹部!

那土匪一下跪下来,他眼中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芒,抽搐着就要倒地。

何楚卿没有停留,接着又给了他两枪。

他眼睁睁看着那人倒地抽搐了两下,随后再没了动静。

房中的空气诡秘地静了片刻,郁瞰之同样不敢相信地问:“你...你为什么突然要杀他?他虽然...”

郁瞰之如鲠在喉。他虽然说不出来,但在他的认知里,打仗时候的死亡和这时候似乎是不一样的。

他觉得不该,但又觉得这人确实该死。

他到底只是个兵,还没真正地融入整个世界。

郁瞰之心中纠葛成一团,自然也就没留意到何楚卿是双手握着枪,还仍不住地在抖。

这是他第一次杀人。

是为了顾还亭吗?但他知道,郁瞰之不是一个多话的人,他就算为了师长杀了人,对方可能压根不会知道。

是为了自己吗?

何楚卿强撑着道:“别蠢了,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奔着师长而来的那个人,他保密工作做的很好。而且,”他看着郁瞰之,清晰地道:“这会才真成了土匪为了钱财屠尽王家,只可惜,他自己也没能独善其身。”

说完,他把手枪丢向王跃观的尸体旁,当做证据。

“怎么?”他看向神色复杂的郁瞰之,故作轻松起来:“你不会觉得这个连黄口小儿都不放过的人不该死吧?别拖时间了,这么大的动静过一会恐怕会有警察来,我们要找到王跃观的那个本子,销毁最后一点把柄。”

郁瞰之没说话,但他面色却不像已经把刚刚的事情翻篇了的样子。

他大步流星绕过尸体,扶正了书桌,一言不发地翻找起来。

何楚卿也凑过去,他现在心中一片空白,手中机械地翻动着,脑子里只有目的——要找到那个本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郁瞰之沉默地把一个十六开泛黄的笔记本递过去。

何楚卿只翻看了两页,就确定是他要的东西。

这本子里记述内容不多,连何楚卿都看的明白,不过是一个名字和一串电话号码,其中还有空白处的备注,间或有用大括号把其中两三个括成一组的痕迹。

他草草一直往后翻,发现这笔记足足有七八页那么多,他停留在最后一页有笔记的地方。

这最后一页也差不多记满了。何楚卿将这一整页都撕下来,对折塞进口袋里。

不求毫无痕迹,只要这张纸消失就可以。

何楚卿待了一会。那么,他杀人是为了这张纸吗?

再抬起头来,他看见郁瞰之正拿着那土匪掉落在架子下面的手枪。

郁瞰之走到土匪的尸体旁边,把那手枪放在了他身侧。

这将是又一个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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