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莉娅花园的右手边是一片粗壮的老树组成的林子,它们的浓荫之下庇护着1320种植物。这一片被叫做"兔子的遮荫花园”, 不知道是从前林子里真的有野兔,还是花园主人富有童心的想象呢!

兔子的遮荫花园中央是一条古骑马道的起点。从前居住在这里的王子为了造访附近莫尔日的城堡,又不想在乡野道路上与黎民百姓相遇,就修建了这条道路。如今花园里依然保留着这条古路的400多米。 顺着骑马道往前走,就来到了名为“穆尼的花园”的主题花园。宽阔的骑马道在这一段被铺上了草皮,每隔一段就放置一个大型雕塑。道路两边是高大的树木,树下一片片白色的郁金香与粉的紫的矮杜鹃组成了明快的色块。这样的组合,简洁现代而又层次丰富。

园子里大部分骑马道还尽量保持着旧时的样子, 不同品种的百岁老树在道路两边织出深深浅浅的绿荫,无数风铃草躲在树荫下摇曳着蓝色的小铃铛。 阳光透过树叶撒在一眼望不到头的碎石路上, 显得格外清幽,让人几乎忘记自己身处花园里,错以为正走在一条古老的乡村小路上了。

道路尽头是一片原生态的林子,散落在厚厚的落叶间的枯枝断木上已经长出了青苔,老树干上缠着青藤。在这仿佛被园丁们彻底遗忘的树林里,你却会忽然在枝头发现一只青铜的猫头鹰,还会遇到一尊又一尊青铜的精灵雕像, 它们的出现让林子显得更加神秘了。 这片林子被叫做“魔法林地”。

这一切已经足够迷人,可是别忘了,鸢尾才是这个花园的绝对主角。 就算神秘的精灵在林荫道的尽头召唤我步入树林,林荫道外大片的鸢尾花田还是让胡宇伦与小艾偏离了方向。

胡宇伦首先奔向了那片被称为“夏季花园”的田野。 几十种西伯利亚鸢尾就种植在这片田野的边缘。它们大多是深浅不同的蓝色、蓝紫色和紫红色,枝叶细长挺拔,庄稼一样茁壮。

在这些西伯利亚鸢尾和远处的“鸢尾之门”之间,有一大片绿油油的田地,远看时胡宇伦差点以为是麦田。其实,那是 200 多种萱草属花卉。每年六月底到八月中,当大部分鸢尾花谢幕之后,就该它们登台了。胡宇伦平时熟悉的萱草就是黄花菜了,这次他没能看到维利朗的萱草们开花,从目录封面上看,它们也是五颜六色、姿态万千。

与“夏日花园”的田园气息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有着对称几何布局的“朵琳的花园”。花园中央是个小喷泉,它的两边是覆盖着金链花的长廊,通向十九世纪风格的铁艺橘园温室。长廊下方,紫色的大花葱们举着毛茸茸的花球,粉红的芍药点缀其中,包裹着长廊柱子的攀缘玫瑰刚刚开出深红的花来,这样层次分明的色彩搭配实在是赏心悦目。

而长廊之外,便是那些鸢尾了。这里大多是胡子鸢尾(中文也叫德国鸢尾),从植株高度 20 公分左右的矮型品种到超过 70 公分的高型品种都有,这些鸢尾的花瓣宽大而飘逸,边沿还有丰富的褶皱,仿佛弗拉门戈舞女的裙摆,一阵风过,那裙裾便随风摇曳了。色彩上更是让人眼花缭乱,就算胡宇伦与调色盘打了多年交道也说不清眼前到底有多少种蓝、多少种红、多少种紫、多少种粉,还有杏色的、橙色的、黄色的、白色的,甚至还有几种近乎于黑色的。那是些相机难以区分的非常微妙的深色,有红光黑的、蓝光黑的、紫光黑的,有着丝绒一样的质感。胡宇伦感觉眼前就像一个美女如云的舞会,那些浅色的鸢尾就像穿着绸裙的少女,而这些深色的则是穿着丝绒裙子的少妇,更典雅、更高贵。

朵琳的花园里的鸢尾已经让胡宇伦迷了眼,可是隔着骑马道在园子的另一边才是更震撼的鸢尾花海。在朵琳的花园里,缤纷的鸢尾们还分布在一个花坛里,在这里,它们就像庄稼那样被种成了大片大片。胡宇伦上一次看到这样壮观的花海,还是在荷兰的郁金香花园。面对这样的花海,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拍照吧,那么多种一一拍下来不知道要多少时间,他只能绝望地用眼睛拼命盯着每一种花儿,妄想可以把它们全部留在记忆的硬盘里。

维利朗花园最让胡宇伦喜欢的一点,是站在花园中,视线之内几乎没有硬的边界。它与周边的田园风光浑然一体,天气晴好的日子里,他在花园里还看得见勃朗峰的白雪和日内瓦湖的碧波。花园本身是几何型的法式花园,却通过这种借景的手法,实现了英式花园天人合一的效果。这是维利朗花园那些聪慧而富有创造力的女人们善于学习古典花园并加以融会贯通的结果吧!

维利朗花园另一个让胡宇伦印象深刻之处,是它的 80 多座风格不同的雕塑没有一座与周边的环境不和谐。它们仿佛不是被放置在花园里,倒像是长在花园里的一样。在审美上,一加一从来不是理所当然地等于二的,它可以是画蛇添足,而只有这些雕塑与所在的空间的尺度、线条、色彩、气氛都高度和谐的情况下,才能营造出锦上添花的效果。

胡宇伦还喜欢看维利朗花园里的人。他看见那些正在工作的园丁,他们有的在割草,有的在移走已经枯萎的植株。他们专注的身影让人感觉到劳作是一件美好的事情。而小艾静静地陪伴在胡宇伦身边,和他一起感受着这一切。

胡宇伦还喜欢看花园里的游客, 大部分都是上了年纪的人。他们中很多人都会认真阅读花卉旁边的名牌,并与手中的目录对照。或许是打算选一些品种回家,在自己花园里复制维利朗的优雅和绚烂吧。退休了,有大把属于自己的时间, 经济上也有多年的积累,正是可以尽情投入自己爱好的好时候。

胡宇伦还看到一家子孙三代一同游园, 孙子有严重脑部残疾,坐在轮椅上,头部需要依靠才能直立, 但父亲和爷爷依然带着他有说有笑地穿行在花海里,不时还拍照留念。胡宇伦钦佩这样的心态,就算人生有那么多不如意, 依然不忘记欣赏这世界的美好。

维利朗城堡之行也有些遗憾, 比如在看得见阿尔卑斯山和日内瓦湖的朵莉安花园里,那些几何型的玫瑰花床还只是一片翠绿, 城堡里一百多米长的玫瑰花墙也还没到色彩缤纷的时候, 更别说那品种繁多面积巨大的萱草属花卉了。 但胡宇伦的遗憾却将成为那些错过鸢尾花季的游客们的安慰。 这正是园林艺术的高妙之处。我们熟悉的艺术形式里,绘画雕塑是利用空间展现美的,音乐是通过时间实现美的,而园林就像舞蹈一样既是时间的艺术也是空间的艺术。一个好的园林设计者不仅要考虑各种植物刚种下时的色彩与尺寸的和谐,还要考虑它们随着时间生长变化之后能否保持和谐,更要考虑一个花园在不同的季节里都有引人入胜的美景。好的园林设计者就是编舞家,他(她)的舞者就是那些在风中舞动的花与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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