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政殿中,朝会已散,百官退去。
只有祝青臣的十来个好友,仍旧站在原地,不愿离去。
他们一掀衣袍,俯身便拜。
“陛下深谋远虑,事事为太子太傅思虑周全、安排周到,臣等不知内情,昨夜轻举妄动、鲁莽行事,险些坏了陛下妥善安排。”
“请陛下降罪!”
祝青臣原本想直接下去找他们说话,见他们这副模样,也停在半路上,回头去看李钺。
李钺端坐在龙椅之上,神色微冷,似乎对昨夜之事颇为介怀,又似乎在思忖着,该给他们怎么样的处罚。
祝青臣没怎么见过他这副模样,心道不妙,赶忙又要上前去哄。
他可真是太忙了。
可是下一刻,只听沈竹恭敬道:“臣等视青臣为知己好友、至交战友,自诩对青臣情义深重。”
“可昨夜相见,今日朝会,方知陛下待青臣之心,如烈日昭昭、明月皎皎,胜过臣等萤火之光,千倍百倍,臣等望尘莫及。”
“臣等鄙薄,不识陛下待青臣之心,一时行差踏错,险些酿下大错,还请陛下降罪。”
烈日昭昭,明月皎皎。
这一番话,说得李钺神色稍缓。
祝青臣眼睛睁得滴溜圆,不可思议地看着沈竹。
不是,我清高的文人好友,这种话怎么会从你嘴里说出来?
此话一出,其他好友连忙顺着思路跟上,纷纷请罪。
“陛下待青臣之心,如烈日明月,臣等鄙薄,请陛下降罪。”
“陛下待青臣一如往昔,如磐石一般,坚定难转,是臣等胡思乱想。”
“陛下就像那塞外的大雁,特别坚贞,至死不渝,都怪我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后面那句是没什么文化的威武将军卫平和镇北将军牧英说的。
反正意思都差不多。
这一套马屁下来,李钺面色不冷了,表情也不硬了,坐在龙椅上,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他扯了一下嘴角,竭力冷下语气:“朕昨夜便同你们说了,罚俸一年,作为处罚。此事不必再提,若是反反复复请罪,便要给你们加罚了。”
“多谢陛下。”众人忙不迭谢恩起身。
祝青臣放下心来,悄悄碰了一下李钺,小声道:“他们夸你对我好,你明明很受用吧?”
李钺捉住他的手,握在掌心,最后正色道:“下不为例。”
众臣连忙应道:“是。”
他们也知道,昨夜的事情,他们做得有些过了。
陛下早已派人告诉他们,他带回来的小公子就是祝青臣,也派人告诉他们,今日早朝就见分晓。
是他们太过心急,也太不相信陛下对祝青臣的情意,才弄成现在这样。
陛下肯把事情掀过去,自然是最好了。
众人都松了口气,抬起头,看着祝青臣。
祝青臣也看向他们。
阶上阶下,相互对望。
祝青臣叉着腰,故意问:“干嘛这样看我?还怀疑我是假的?”
只一句话,好友们情绪上头,纷纷红了眼眶。
祝青臣见他们要哭,也不敢再逗他们玩儿,反手握了一下李钺的手,示意他要下去了,然后两三步跳下玉阶,来到他们面前。
“别哭啊,我这不是好好地站在你们面前吗?不要哭了。”
祝青臣摸摸衣襟和衣袖,想拿出手帕,给他们擦擦眼泪。
可他摸遍了身上,这才想起,自己穿的是全新的朝服,早上起得急,没带手帕。
他只好举起手,在好友们面前用力挥舞衣袖,像一只花蝴蝶。
难过之余,好友们带着哭腔问道:“祝青青,你干什么呢?”
祝青臣一脸认真:“帮你们把眼泪扇走吹干。”
此话一出,好友们都沉默了。
他们各自抬起手,用衣袖把眼泪擦干。
还是不麻烦祝青臣这只小蝴蝶了。
偏偏祝青臣还故意低下头,凑近了,去看他们:“真不哭了?”
好友们作势要推开他:“走开,走开,你走开。”
祝青臣张开双手,随机挽住两个好友的手臂:“别嘛,我不走,我们去后殿说话。”
他回过头,笑得眉眼弯弯:“陛下会让膳房给我们准备热乎乎的茶水和香喷喷的点心吧?”
李钺对上他真诚的目光,到底拿他没办法,站起身来:“好,朕亲自去传。”
*
宣政殿后殿。
热烘烘的暖炉边,摆着十来个软垫。
祝青臣和他的好友们,围坐在暖炉边。
手边的小案上,放着升腾着热气的茶水,还有各色点心。
甜的绿豆糕、云片糕,咸的香酥鸭,祝青臣一口一个,甜咸甜咸,根本停不下来。
李钺则架着脚,坐在他们身后的小榻上,一边听他们说话,一边给祝青臣剥板栗和榛子吃。
在祝青臣伸手去拿第八碟云片糕的时候,好友们齐齐按住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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