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过远处的群山,朝阳慵懒地洒向葟岭东坡,高低错落的马头墙在茶田与晨雾的簇拥中落座,与已在忙碌的商人们交流着致富经。

晓启镇可说是江南西道商镇的头名,日出而商启便是此镇名称的由来。不过今天的太阳却没赶上商人,白府门口天未亮便已摩肩接踵。

见这般热闹,本要晨练的路知何不免好奇地向人们打听,这一打听却吓了一跳,不想白家是如此豪门望族。白家家主白镛,年轻时从一摆摊小贩起家,慢慢挣出偌大家业,膝下有三子十孙,长子白程为京中御史大夫,次子白毅为剑南节度使,小子白录为江南首富兼领江南织造,十孙之中亦是人才济济。更奇的是,无论亲子孙还是远房叔侄,白家有三十余位“神来神往”的玩家,人们都羡慕白家好福气、好仙缘。

作为玩家,白镛总是“神来”的时间少,“神往”的多,如此有势力的大人物,配上较低的游戏活跃度,每次上线都被受npc追捧。

今日便是如此,不知白家哪里走漏了风声,听闻白镛回来,整个晓启镇的行商都凑到白府门口,想与白家联络一下感情,若能顺便谈笔生意就更好了。

昨日到晓启镇天色已晚,今早再细看,白家老宅真可谓气势磅礴。正门两侧一对儿栩栩如生的石雕狻猊有一丈高,程蓄势待发的捕食状,威武的神兽在更为大气的正门前也只是看门狗般乖巧。那正门朱漆掩映、金雕玉瓦,立柱横梁皆是合抱的檀木。顺着大门向里望去,祠堂外点缀的砖雕瓦雕数不胜数,其后的马头墙层层叠叠,院落之深令人难以想象。

长安的国公府也没这般豪气,路知何在心中这般比较着。

终于挤过人群,路知何在一私塾门口见到七八个稚童玩耍,他们在地面上画了格子,轮流在格上边唱边跳,现在轮到个胖小子,他唱道:

李唐昌,长安盛,长安不敌晓镇荣。皇靠白作冠,文武皆栋梁。满朝赋税自此出,天下行商家此处。

那胖小子显然不精此道,童谣唱到这里就脚下一滑坐在了地上,憨厚滑稽的样子逗笑了众童。小伙伴们七手八脚地把他从地上拉起来搀到一边,又争吵起下一个该谁上场。

“路大侠,您怎么出来,让小的好找啊。”汪管家气喘吁吁地自远处跑来。

“汪管家找我何事?”

“老爷在客厅等您,大概有事交代,您快跟小的回去吧。”

两人一同往回走,稚童们也选出了下一个上场的小孩。他看起来要矫健很多,跳入格子也唱了起来:

神来往,往来神,虚言虚客自封神。白纸盖朱印,圣人不册臣。

许是有什么特别的技巧,这半首童谣还没唱完他就已经逼近了终点。稚童们纷纷拍手叫好,最后一句也就跟着一起唱了。童声齐唱引得路人纷纷侧目,只是唱的内容光怪离奇了些:

作茧自缚真作假,抽丝剥茧假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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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府大厅,正中的两个位置上左侧坐着白镛,右侧空着。下手的两排座位上坐着许多衣着华丽的年轻人,又有许多佣人站在他们身后。

就差一身官服与惊堂木,要是能有人大喊“升堂”该有多应景啊。想着想着,路知何把自己逗笑了,借着这份笑容,他抱拳道:“白老伯早。”

白镛自然有炫耀人丁兴旺的意思,没有回应路知何的问早,而是指着年轻人们直接引荐起来:“这些都是我白家的晚辈。孙儿们,这位是路知何路大侠,快叫路叔叔。”

“路叔叔早。”回答甚是整齐。

路知何又不合时宜地继续联想到堂前衙役大喊“威武”的场景。他自认为是个常被追杀与杀人的“守法子民”,对簿公堂的事没少干过,不过衙役们喊“威武”往往有气无力也不甚整齐,这么有精神的齐声叫早还是头一回听到,因而觉得这场景好笑,可笑出声来又太失礼了。

官府衙门成这般惨状并非官府无能,在这个人死一小时复活的世界里,无论玩家还是npc都缺乏对死亡的敬畏,又怎会敬畏拥有“生死大权”的官府呢。只能说衙门工作不好做啊。

不去想那些漫无边际的联想,路知何郑重了一番心神,双手抱拳道:“诸位小友早。”

许是有点矫枉过正了,郑重的神情有点像是在板着脸,说话的声调也僵硬低沉了许多。

白镛见把他的反应,误以为将他唬住了,立威之后就是确立尊卑,白镛道:“老朽思来想去,你若放在我白家的子侄辈中也算年轻的了,叫你‘贤弟’实在是把你叫老了,我这群孙儿们叫你‘路叔叔’,老朽高攀叫你‘路贤侄’吧。”

“我称呼您‘白老伯’,您叫我‘路贤侄’,本就合情合理,倒是‘贤弟’叫得在下惶恐。”路知何所言既是所想,完全没留意什么上下尊卑。

白镛又在为确认尊卑而自满,既然路知何已经服软,那就说点正事吧:“好,今天白天,路贤侄就先熟悉一下镖局的业务,等熟悉过了,晚上我再设宴为路贤侄接风。计达,由你亲自带着你路叔叔去镖局。路贤侄,这是我孙儿白计达,目前任担山镖局的掌柜。”

一个膀大腰圆、虎背熊腰的二十多岁汉子自人群中走出,一看便知此人有一身横练的功夫,只是这黄豆般大的眼睛破坏了硬汉的形象,此人便是白计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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