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海参拂过水面,第一次看见了云。

四月中旬,于片音而言,一桩生命中具有非凡意义的事件发生了。

这原本看似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天。

塔,一座无人问津的山塔。

荒寂,古朴,灰败,一派溟濛;藤蔓依墙,苔痕满地,寂寥之上,苍岁与薄暮并行。

一座年代不详,名称未知,不经修葺,隐匿于僻静山岭,日渐被遗忘的塔。

外观既无华美,亦非彤庭,人走在里面,一时间竟不知那种时光剥落之感仅仅来源于古塔,还是也已蕴积于自身。

片音仰头凝望着,内心是一阵弃绝明喻的空。

她没有走进塔底,而只隔着距离观望。

拉长的视野将整座塔揽入眼底。

她只是望着,无思无念,无期无望。

她忘了这种状态持续了多久,也许正打算转身折返。

在这情境中,那个瞬间降临了。

夕照包裹着古塔,沿着塔身荡起一层层金色的秋千,塔顶如酣眠初醒的矩阵,在空中切割出零星斑驳的四方体,阳光从西隅迁近,在塔檐边际蹒跚、踉跄。

落辉与塔檐翼角的无限融合,吹散了一切芜杂,反射出一缕惊人的光芒。

犹似出于一种不可解释的本能,片音定定地,近乎固执地注视着那片塔檐和光芒,一瞬间,她整个人站在原地,心潮涌动,几乎无法动弹。

一种被美贯穿的感应。

在这种感应面前,语言的有限性显露无遗。

美无法尽述,只能试图去感受。

这一切只诞生于一个瞬间,瞬间过后,她眨了眨眼,重又将视线上移,塔还是那座塔,余晖也尚未散尽,但塔檐已回归常态,上一刻在她意识中奔流的那股无限之美,此时已在眼前形销匿迹。

她一再回视,目光不断在塔与空中逡巡。

无可重现,一次,确定;又一次,确认。

她记不起自己曾多少次在类似的情境下仰望过这座古塔,同样的夕晖时刻,她也曾多次立定静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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