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朝思齐十五年九月初十寅时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您醒醒……”
内侍张怀忠站在床头轻声呼唤着,床尾则有五名宫女手捧托盘低头站立,态度显得毕恭毕敬。
太子倏然惊醒,直挺挺地坐立起来,捏着自己的喉咙不断干呕,似乎想把刚吃进肚里的东西全部吐出来。
看着脸上因用力而青筋暴露,但却吐不出任何东西的太子,张怀忠急忙轻拍太子的背,并问道:“酒劲还未退吗?”
太子摇了摇头。刚刚那股自下腹急速涌上的刺痛感是如此真实,四肢剧烈疼痛,全身气血翻涌,感觉血水不断从自己的七孔溢出。
太子明白自己刚刚已经中毒了。
恶心、呼吸困难、全身痉挛,当时他努力想转头看隽哥还有若儿怎么样了?但使尽全力却无法移动分毫,他无法想象隽哥跟若儿如何忍受这样的剧痛?
张怀忠看太子似乎十分难受,于是问:“殿下要不先喝点醒酒汤?”
第一名宫女赶忙跪下递上托盘。
太子示意不要,并说:“给我一点水。”
第一名宫女听闻赶忙起身去取。
太子问:“怀忠,现在是甚么时辰?”
张怀忠答:“寅时。”
太子又问:“太子妃还有隽哥怎么样?他们没事吧?”
张怀忠回:“他们都已经在候着,等您一起吃早点呢!”
太子又再问:“今天是父皇五十岁的生辰,这里是长和宫,若儿跟隽哥正在永福宫等我?对不对?”
张怀忠对太子所问,虽感有些疑惑,不过还是很快答道:“正是。”
太子本就感觉十分虚弱,问完一连串问题后,更是上气不接下气,颓然坐在床边,张怀忠赶忙去搀扶,第一名宫女将取来的水递上,张怀忠伺候太子喝下,众人一阵手忙脚乱。
张怀忠焦急地问:“殿下身体不舒服吗?要不要请太医?”
太子虚弱地摇摇手:“不用!我还有些事要问你。”
透过一连串发问,太子确认了自己就像前一次一样,又回到了一早刚被叫醒时的那一刻,若说只是作梦,怎会第一次作梦被叫醒,然后到了永福宫跟若儿她们相聚后,又再次被叫醒?
怀忠明明也跟自己经历了刚刚的一切,但却为甚么像没事一样?似乎全都忘光了。若儿她们呢?是否也全都不记得了?一切都太不可思议,自己还是有必要问得更清楚一点。太子忍着身体的灼热及刺痛感问道:
“怀忠,你知道若儿今年准备的寿礼是甚么吗?”
怀忠想了想:“永福宫今年的口风特别紧,没人知道献给陛下的礼物是甚么?”
太子有点失望地点了点头。
突然间,怀忠又像是想起甚么似的,急忙着说:“不过,户部曾经差人来问:说太子妃从各地接了许多农家主人进京,不知接待规格比照七品官员是否合适?”
太子一惊,感觉事情非同小可,刚刚发生的一切,恐怕并非作梦。梦里的情境不会在现实中重现,且重现得一模一样;太子妃准备的寿礼、怀忠说的话、宫女的人数、站的位置、手中捧的对象,全都一模一样。
太子相信,自己若是现在走出去,在往永福宫的小径上,一定会遇到那迎面而来的宫女,自己若是孤身一人,就极可能被这位宫女所杀。
太子也相信,若儿今年给父皇准备的寿礼,就是要隽哥率领十五省的农夫,祝父皇万寿无疆,天下永保安康。
太子更相信,自己现在若去永福宫跟若儿、隽哥一起吃早点,结局也必定是会一起被毒死。
所有这些事都真实发生过,并不是梦,只是不知为何会中断,然后重来一遍?
太子不清楚自己怎么了?怎么一下子,人生就像进入轮回般?昨天一切都还好好的,怎会今天就变了样?明明经历了一些事,但却突然间像船过水无痕般,消失得无影无踪,一切又都回到早上自己被唤醒的那一刻。
自己确实经历过一个死劫,不过醒来后,因已预知,所以能避过,但继续往下走,竟又碰到另一个死劫。难道是自己的死促使一切都变了样?可为何会重新来过?死了不就是死了吗?为何能重来?只有自己会如此吗?
太子心乱如麻,太多问题纠结在一起,一时难以理清,眼下唯一可以确认的就是:有人定要置自己于死地,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虽不知对方动机为何?但回忆第一次是在步道遇刺,第二次因为有防备,所以对方才改在永福宫毒杀,细细思索下来,对方的下手目标,应该只有自己,若儿她们只是被连累而已。
思及此处,太子决定先不管对方的动机,想办法保住若儿她们的性命,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他想:自己只要不去永福宫,若儿她们或许就不致受牵连。于是,他决定:
“怀忠,你去永福宫跟太子妃说,我有事,就不过去吃早点了。”
怀忠不解怎会有此转变,太子一向重视与太子妃母子的相聚,今儿怎么变了?于是一脸狐疑:“殿下?……”
太子来不及解释,也不知从何解释,只能催促:“快去……”
不过,又似想起甚么,忙说:“等等,请门口轮值的定远侯子张千发,随你一起去,记着,沿路你们会遇到一个宫女,尽量离她远一点。”
怀忠虽不解太子如何得知今天门口轮值人的姓名?也不解为何要闪躲一名宫女?只是太子今儿自睁眼就跟以往不同,自己要多留意,保护太子别出事。
张怀忠心里头关怀太子,表面却不露痕迹,仅点头称是。
此时,太子又似想起甚么,又再忙称:“等等,不对,还是请张将军先悄悄到干允宫查看,如果发现有甚么异常,立刻保护父皇的安全。”
竟然牵涉皇上的安危,怀忠顿时也紧张起来,赶忙转身去办。自己伺候太子超过十五年,从未见太子如此惊慌,命令一改再改,显示思虑应十分慌乱,且似乎还关系到皇上,难道太子知道了甚么?
难道太子已知自己解禁了?可是自己还未来得及讲;难道太子知道自己今天将代表皇上主持政务,重责大任将如泰山压顶?但自己也尚一字未提。那太子究竟是知道了甚么?还是梦到了甚么?
会有甚么大事能让太子如此心慌意乱?怀忠满腹疑问地离去。
留下来的太子也没闲着,急令宫女:“帮我把剑取来!”
第一位端茶水的宫女最忙,又急忙转身去取,其余四位宫女也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端着手中托盘低头站立,怀忠一不在,大家都不知下一步该轮到谁?该做甚么?
待到取剑的宫女回来,太子接过剑后跟宫女们说:“妳们把东西放下,都坐过来。”
就这样,太子在床沿坐下,五位宫女聚拢过来,不过,并未坐着,而是跪着。太子衣衫不整,披头散发,却似浑然不觉,五位宫女就算资历再嫩,也知道此时必有大事发生,情况十分紧急,大家都屏气凝神,仰头望着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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