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梓昊恰巧从走廊的对面走过来,看到祈乐乐飞奔的身影就知道出事儿了,毫不犹豫得赶紧追了上去,好在腿长,三步并做两步就追上了。  他拉过祈乐乐,看到的却是一张泪流满面的脸。他从来没有看过这副模样的祈乐乐,心里“咯噔”一下,有种说不出的心疼,感同身受,大概是加深感情的最有利的速成器。  “乐乐不哭乐乐不哭,我们一起回去。”  祈乐乐已经顾不上理他,拦住一辆车就要往前冲。飞进车后,才在泪眼朦胧中掏出拿起手机摁下了莎莎姐的拨叫号码,此刻的她相比刚才已经镇定了许多。  程梓昊在一旁保护性地照料着她,一方面看自己能不能帮上什么忙,另一方面也是怕她在慌乱中有什么危险。  “师傅,掉头去市医院。快一点!”  脸上还挂着泪珠,双眼通红,已经急不可耐。  “乐乐,别急……别急……”  他不知道应该安慰她什么,只好将她颤抖的身躯紧紧地抱在怀里,仿佛这样就能把自己的力量传递给她,让她的心里多一点温暖。  市医院门口。  车刚停稳当,祈乐乐就拉开车门飞奔了下去,又快步冲了进去,见电梯门口人多,转头就爬上了楼梯。  二楼……三楼……四楼……直到看到“15”这个牌子时,祈乐乐才顾得上喘气,转头就看见了手术间门口亮起来的红灯,莎莎正在一旁焦急地踱步,看见祈乐乐的一刹那,在眼眶中打转的眼泪再也绷不住,刷的一下就流了下来。  “乐乐……”  “姐……我妈怎么样了?怎么回事儿呢?怎么突然就这样了呢?到底是谁?是谁?!”  空旷的楼道中间响起了两个女孩的啜泣声,程梓昊在一边安抚她们情绪的同时,一边有意地提醒她们别影响到医生的手术,两个人这才克制了下来。  祈乐乐双腿在颤抖,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手术室门口边硕大的红灯,空洞的眼眶里面含着一丝希望,这种无助绝望的感觉,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几年的时间一晃而过,再次将她拉入了黑暗的深渊。  “姐……我妈不会有事的是吗?她一定不会有事的……”  此时的莎莎神情亦有些呆滞,一向口口若悬河、反应敏捷的她,面对祈乐乐的急切询问竟然口讷得说不出话来。她这次伤得有多重,她知道,她心里的恐惧并不比祈乐乐少。  见此状,祈乐乐再也憋不住了,径直跑到下层的楼梯口,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将抬头埋在里面,尽情地让情绪倾泻,她不再矜持,也不再坚强,她还是那个在爸爸眼中脆弱的需要保护的祈乐乐。  窗外的凉风透过窗子吹进来,灌进她的脖颈里,她的身体里,她的心里。  程梓昊不知道改怎么办,索性也跟着坐在地上,将大衣脱下来罩住她瘦弱的身躯,紧紧地抱住她。  市中心十四层空旷寒冷的楼道里,两个年轻人就这么坐在地上偎依在一起,偶尔几个护士拿着药瓶从旁边经过,也只是不经意地瞥了一眼,悄然走过。这些场景她们看得太多,连惋惜喟叹也省了。  大概十分钟左右,祈乐乐才终于从膝盖中抬起满是狼狈的脸,额头上的头发已经濡湿,膝盖上的裤袜也湿了一大块,程梓昊急忙从身上掏出纸巾为她擦拭。  “你快把衣服穿上吧,可别着凉了。”  语气哽咽,声音仍然在啜泣,但经过这一场泪水的洗礼,理智又重新在她的脑海中复苏,看到旁边只穿着一件单衣坐在地上安抚自己的程梓昊,心里滋生出些许的温暖。  “没事,我是男孩子,不怕冻。乐乐你先穿着。”  祈乐乐没有理他,直接将衣服扔给他,自己径直上了楼梯,又飞奔去了手术室门口。  在红灯外面的淡蓝色候椅上,一个美丽的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那里,低着头咬着嘴唇,实在抑制不住情绪,又将衣袖放入口中,竭力想忍住要掉下来的泪水,但却早已泪流满面。  “莎莎姐”祈乐乐跑过在坐在她的旁边,“想哭就哭吧……对不起,我只想到自己的情绪……没有关系,哭出来吧,哭出来好受一些。”  听到祈乐乐这段话,她再也忍不住了,将头埋在她的肩头低声啜泣了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墙上的钟表每“滴答”一声,就像强硫酸在他们的身上滴过,一步一步地在腐蚀着他们的心。  突然,莎莎想起了什么,拿出了手机,竭力保持平静,给家里的阿姨打了一个电话,祈乐乐才反应过来现在这个时间再过不久童童就要放学了,以往都是妈妈接送的,今天竟然把他给忘了,暗暗自责自己这个做姐姐的不称职。  滴答……滴答……时间就像沙漏一般,慢慢在流逝,也像体温一般,渐渐地从人的身体内流走。  祈乐乐的身体已经麻木,眼神也近乎在呆滞的边缘,她只是盯着那个闪亮又带有危险警示性的红灯,心里像悬了千斤重担,压着她喘不过起来。程梓昊全程就陪伴在她的身边,不断地给她搓手,将穿暖的大衣套在她的身上。看着从大衣里面裹着的瘦弱的身躯,他才明白平时那么努力奋进、穿上一身铠甲无坚不摧的祈乐乐原来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女生。  ……  转眼已是夜晚十点,寒风在楼道中穿梭得更加肆意,透过湿寒的空气和像幽灵般的四处点亮的白炽灯光,他们仿佛能听见楼下传来凄厉的哭声,那声线一重一重地撞击着祈乐乐的胸腔,最后实在听不下去,才跑去了厕所。  在安静无比的卫生间内,那硕大的红灯,那些不绝如缕的声音还在耳边回旋。  不会的,不会的……妈妈不会有事的……肯定只是有惊无险,肯定是……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默念,又讲手伸进冰冷的水盆里,狠狠往脸上抹了两把才在浑身颤抖中冷静了下来。  抬头看看镜子里面的自己,双眼通红,面容憔悴,神情战栗。祈乐乐理一理头发,觉得自己看着像个人了,才在自我安抚中迈着缓重的步子走了出去。  远远地,在目光触及到手术室门口的一刹那,她飞奔了过去。  因为,那里差点将她的眼睛盯瞎的红灯,此时已经呈现出熄灭状态。  手术结束。  紧接着,她便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充满绝望气息的凄厉的哭声,一刹那,她的整个世界,慢慢地……慢慢地塌了。悬着的那千斤重担砸了下来,竟然也不会觉得疼。  那里,空了。  她一步一步走过去,像一个木偶一样推开身边的工作人员,颤抖着双手,慢慢地掀开了那张象征着死神的白布。里面,她的妈妈,正双眼紧闭、安详地躺着,双口微张,像在吐出最后一口气的那一刻,急切地想表达什么。  护士说什么她已经听不见了,程梓昊的声音也别隔绝在外面,此时此刻,她只能听见自己的声音,那是一种彩虹被敲碎的声音。  天,暗了。  拐角处,一个身穿白大褂的男子背影,身躯佝偻,动作不便,像是行走的沧桑老者。虽然刚才的一幕他已经司空见惯,但那个女孩的表情还是让他感到异常的难受,一方面是因为自己全力抢救的病人在自己的手底下没了气息,而另一方面,则是他从来也没有见过那么绝望的表情。  祈乐乐伸出双手,慢慢地划过妈妈冰冷的脸颊,她曾经最臭美的头发,她光洁的额头,她染成的棕褐色的眉毛,她再也无法睁开的双眼,她最喜欢涂上的姨妈色的嘴唇。就在前几天,她还在和自己说,嫌这个颜色已经过时,想去换个颜色,自己还在嘲笑她就是喜欢她活成老妖精。  而现在,一些都已经不复存在。  她的手缓慢地朝下移动,却在肩膀的位置被程梓昊强烈制止住了,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再往下看。  “乐乐,你这样在这么多人面前看阿姨,她会不好意思的。”程梓昊附在她的耳边轻轻地说。  听到话的一刹那,祈乐乐像触电似的,手瞬间就停了下来。  “是啊……你会不好意思的,你不是经常说你是少女吗……”她自顾自地在口中喃喃道,又慢慢地将白单温柔地,覆盖上罩住了她的脸,像是怕吵醒了她。  看着那些白晃晃的人要推着她走开,怎么能走开呢?……自己都还没有多跟她待一会儿呢!祈乐乐一把拉开护士伸过来的手,护住身下的那个人,护士脸上表情的为难之色在程梓昊在他们面前展示了一张卡牌开始就消失了。  她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罩在了白色单上,又喃喃自语道:“今天天气好冷的你知不知道?还穿这么少?臭美不要温度是不是?”  “你看你,今天竟然没有化妆,这可不像你的风格哦!是不是想我给你画?想要就直说嘛!你还会不好意思?”  “乐乐……”程梓昊转过头去,抹了抹脸颊,另一只手紧紧地环着祈乐乐的肩头不敢松开,生怕一旦松开了,就再也拉不回他的乐乐。  她的眼泪仿佛已经流干,睁着空洞的大眼睛,就这么看着下方,像是在看着一个淘气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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