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时光翩翩而去,已是两个年头。  荣国公府上下,入目尽是一片红色的余烬。  王蓁身着一袭鹅黄色的绣木槿花褙子,外系着同色披风,直直向正厅走去。  抬手重新固定了一下脑袋上的金镶石榴石簪子,吩咐跟在身后的几人走快点。  果不其然,正厅之中,已经稀稀拉拉地来了不少的族人,王蓁此时到了,倒也不太扎眼。  韩氏领着自己的王茵在一旁坐着,见王蓁进来,脸色刷的变了,但是也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不过还是神色不忿地向对方见了礼。  王蓁向正厅里的所有长辈直接蹲身一礼,微笑着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和自己的大嫂闲聊。  不一会儿,新人夫妻到了。  就是她昨日刚刚成婚的二哥二嫂,王洲和文绡青夫妻。  虽然两人是父母之命,可私下里因为王蓁的关系,接触也还是很多的,彼此之间也是对对方满意。  这个时空,对女子并不像华夏的明朝那样,严苛到几乎是灭绝人性,反而十分开放,类似于中国的唐朝。  未婚夫妻私底下见面,或者是单身男女,并不是什么有伤风化的事情,当然,只要没被人捉个现行,或是真的做出什么丑事就行,换言之,两个人,可以见面,可以牵手,就是不能越雷池!  文绡青一直是将王蓁当作自己的亲妹子一般,所以在给了老太爷老太太夫妻,还有王恒允谢氏夫妻自己亲手做的衣裳鞋子之后,他们各回了个鼓鼓的红封。   除此之外,最有诚意的就是王蓁的认亲礼了。  一对儿金镶红玛瑙嵌牡丹花镯子。  真大方!满屋子的人此时此刻唯一的感想。  这一对儿镯子,算上宝石,不算做工,就一二百两了。  文绡青偷偷抬眼,看着王蓁抿着嘴乐,就知道她喜欢了,心里也是熨慰,再看看公婆那边,他们的神色明显更温和了。  王蓁的大嫂其实也是个刚进门半年的新媳妇,可偏偏是长媳,所以刚刚也是在收了文绡青的认亲礼后,回了一份礼。  王蓁的大嫂也是京城里有名的贵女,家里比文家还要风光,同样世家出身,闺名袁兰佩,是王蓁四舅母的嫡亲侄女,为人温和大方,和王蓁也极亲近。  见惯了其他闺中姐妹家中那些不省心的小姑子,王蓁这样为人大方,又不是那等喜欢生事的,自然大大出乎了小袁氏的预料。  别的人说的再天花乱坠都不如自己亲眼所见,所以,就算是她的亲姑姑说她这小姑子性子很好时,她也是持保留态度的。  文绡青之后就给各家长辈见礼问安,一通忙活下来,早已晕头转向,还是小袁氏走到她旁边,悄悄支撑着她的身体。  文绡青察觉到了,回以虚弱的一笑。    认亲结束,王蓁也不好打扰正在绣嫁妆的王莞,回了自己的院子,吩咐淡荷打赏院子里所有的下人每人一两银子,还有女学里的下人。  一两银子,相当于她们二等丫鬟和婆子两个月月钱,三等丫鬟三个月月钱,意外之财,谁不欢喜?  排着队,规规矩矩地上前去领,一点儿不乱。  都是石榴花形的银锞子,好看又应景儿。    王蓁闲着没事,又找不到事儿干,就又让淡荷把自己的首饰都搬出来,毕竟这几天她们跟着自己忙前忙后的,跟个陀螺一样,一直转悠,不得闲工夫,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了。  走到房间的外间,看着桌子上满满当当的十多个匣子,一阵眼花缭乱。  王蓁没有不带宝石的首饰,再加上她这些物什多,谢氏,老太太,她姑姑,还有谢家没有闺女的舅母们,总是给她送来,她也不心疼,大手一挥,每人一套宝石头面。  这几套头面里面,首饰虽然都没有特别齐全,但发簪,耳坠儿,镯子,戒指,都是有的,普通头面,也就是这些东西了!  刚收拾好桌子,近几年长得越发肥壮的糖雪球就又闪亮登场了。  小家伙一到屋子里,先卖个萌,然后直奔矮榻旁边小几上的糕点而去。  淡烟端着最后一盘蟹壳黄进来,看到眼前这个场景,恨不得将这只臭得瑟的小貂剥了皮!  菜刀呢?  她最近刚想出来的配方做的,做起来还麻烦,顺序也没来得及记下。  很好,她记住了!  这只臭貂儿,最好祈祷自己永远不要犯在她手里。  可旁边的另外三个丫鬟,还有刚进来的姜嬷嬷却是大大的舒口气,终于不用试菜了!  “娘子,您这位二嫂,感官如何?”姜嬷嬷笑了起来,带动了眼角的皱纹。  王蓁看着,微微心酸,“嬷嬷,您就放心吧,之前二嫂还没和二哥订亲呢,就待我极好,别说现在了,你看,”露出手上换上的镯子,“这是二嫂的认亲礼!”  姜嬷嬷仔细端详,雪白的皓腕映着镯子上镶嵌的红玛瑙,更是衬得肤如凝脂,再仔细看做工,不由放下了心。  “娘子还有几年才能找婆家,您的性子倒是好,就怕姑嫂合不来,更怕她是装出来的。”姜嬷嬷语重心长。  王蓁赞同地点点头,心有戚戚,“可不就是嬷嬷说的那样?我听说施家的二娘子,性子稳重,不也是被小姑子天天刁难弄得苦不堪言?”  “正是这个理,姑嫂二人,若有一方性子不大好,就有可能闹得家宅不宁。”  “嬷嬷跟我说的话,都记在心里呢,不用担心。”    另一边,朱雀大街上,一芝兰玉树的少年正带着个瓷娃娃般的小女孩,漫无目地地闲逛。  此二人就是元维煜和元婳兄妹。  这里元维煜倒是来过不少次,要不是王蓁总来这里的书斋买书,他从来都不涉足,只是今天,她应当不会出门了。  大街上突然出现两个衣着华贵,容貌不凡的少男少女,总归是引人注目的。  更兼之元维煜的脸,实在是太过扎眼,引得不少的小娘子,明暗之间争风吃醋,相互排挤。  于是就有了以下的情况。  “呀,这位娘子,你这丝帕攥在手里,掉了都没有感觉的吗?”  “这位小姐姐,你的眼睛怎么了,抽筋了,要不要去医馆啊?”  “我说,这位小哥,我哥他很正常,你不用这么色迷迷地盯着,他不会对你感兴趣的!”  “你你你,看谁呢,就是你,还看别人呢,有什么好看的!”  ……  等等等等,不一而足,元婳这人形杀器不知道挡掉了多少自家哥哥的桃花。  三月了,这桃花都挤挤挨挨地开了。  直至元婳的手上,远远跟在身后的丫鬟手上都满了,上了马车,面无表情的脸才有了一丝丝的烟火气息,“这回做的不错,回头玉锦阁的新首饰出了,给你送去两套!”  “另一套你知道该怎么做!”  元婳撇撇嘴,她就知道,什么时候她哥这么大方了?原来还是要借她的手送阿蓁姐姐礼物!  什么时候能对他妹妹多上点心啊!  看着元维煜面如刀削的脸,想了想那个场景,元婳小心肝儿颤了颤,还是算了吧!谁被他盯上,那简直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不得不说,玉锦阁的首饰还是很得女人心的,至少王蓁就很喜欢它的各种别出心裁的小心机。  前些日子,元婳来帖子,说是希望王蓁帮忙画几张首饰的式样儿,届时有大礼相送,王蓁不图她的什么谢礼,认真的画了出来,不想……竟是如此大的一份礼。  这既然送来了,就不能退回去,遂吩咐淡烟将自己小库房里的那套自己设计改进的那套金镶正红色海螺珠首饰。  首饰的式样皆是木芙蓉花形,虽说海螺珠每颗并不大,还没有黄豆大,但已经是极为难得了,价值可与各类匀净的天然宝石比肩。  要知道,在现代,海螺珠大都也不过米粒大小,可能是古代的开采不严重,之前的千年也无人发现,这里的海螺珠个头普遍比现代要大不少。  王蓁看着这套头面,本来她觉得其实用颜色做旧的铜来打这套头面比较好看,可惜了,时下之人,都好金玉,况且,铜制的东西很少能拿得出手,身份稍高的都不会戴出来,她还是别整事儿了!  不过真的是可惜啊!  将匣子合上,递给淡衣,让她去安排。    看了眼又回来蹭糕点的小貂儿,拎起它的脖子,揉了下它的耳朵,“还吃还吃,我的糕点全被你吃了,还能不能有个貂样儿了!”  糖雪球“倏”地一下从王蓁那里跑出去,回到了它心心念念的糕点旁。  腮帮子鼓鼓囊囊,瞪着绿豆眼表达它的不满。  王蓁:……这世道,真是人不如糕点。  看它雪白的圆滚滚的身子都美到扭动起来,王蓁决定,去她二嫂那里洗洗眼,太辣眼睛了!  川洲居是她二哥二嫂的院子,虽是说是小院,但实际上就是个三进的院子了,像她的琼华苑,她大哥大嫂的正则居,她父母的令闻院,祖父祖母的松鹤堂,都是如此。  各个位置的人有各有自己的一套配置。    川洲居。  文绡青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中新得的步摇,红玛瑙流苏在脸庞垂坠而落,更显娇艳。  听到王蓁来了,随手放在匣子里,连忙起身,出门相迎。  “阿蓁,你可算来了,我刚刚查完院子的账册,正闲着发慌呢!”自然而然地,非常亲昵地挽上了王蓁的胳膊。  言罢,看到了王蓁的穿戴,特意松开手,在她周围转了一圈,“啧啧,你这一身,可真是好看!”  王蓁最喜欢穿搭,前世同样如此,本就喜爱汉服的她,到了这里,更是无所顾忌了。  自己有衣料,有样式,想怎么穿就这么穿。  幸好她穿到了王家,是谢氏的女儿,更是嫡女,要不然真成了个贫家女,估计她现在正在为生计发愁呢!哪还能像现在一样,锦衣华服,玉盘珍馐的挥霍着?  所以,做人还是要有点儿感恩之心的,所以,感谢老天。  既然春日到了,就合该穿些亮眼却不晃眼的颜色,嫩黄色的绣迎春花束腰褙子,下身系着白色绣金线迎春花的百褶裙,最捉人眼球的是,王蓁的肩膀处披着个白色狐狸毛做的小披肩,没有丝毫杂质,更衬得王蓁眉目如画。  王蓁了解到,之前的南北朝也有人如此穿戴过,但并不盛行于女子,是以,她就让淡衣给她赶制出这样一件,试试水。  如此看来,效果还不错。  “怎么样,还不错吧?”王蓁促狭地眨着眼睛,“要不要我给你画个图纸,让妙儿给你做出来?”  “我保证,我二哥绝对绝对眼睛都不眨的!”  文氏被臊地脸色通红,弹了下她的脑门,“死丫头,说什么呢?什么话都敢说!”王蓁连忙告饶,“好二嫂,我这可是为了你,你怎么这样伤我的心?”  说着,还做出一番西子捧心的动作,弄得文氏和房里的丫鬟们都不拘主仆,笑了出来。  说着说着,时辰便过去了,王蓁起身告辞,临走之前,文氏还拿了个特意给她新做的绣风信子荷包,十分雅致。  王蓁接下以后谢过,带着淡衣几人离开了。    第二天,如常进学。  一进门,就遇到了四老太爷家的几个孙女,几人互相见礼后,相互坐了下来。  这时王蓉开口,语气夹杂一丝丝不易察觉的艳羡,“蓁妹妹这狐狸毛披肩真是心思别致。”  像这样颜色纯正的皮子,就是他们府上,也只是那么一两件儿罢了,有钱都买不到。  不止王蓉,王芙和王落也是一样,她们两个,一个是四房长房嫡女,一个是二房嫡女,虽为嫡女,可却也没有多少特权,更不用说像王蓁这样,一年的新衣裳层出不穷了。  尤其是这样的大毛衣裳,前几次还见到了她有几件其它样式貂毛的衣裳,只不过后来就没怎么见她穿过。  王蓁笑着,眼波流转,光华万千,“这是我娘前些日子送来的皮子做的,但是数量少了些,不够做一件大氅,就让淡衣做了个小披肩。”  这让几人翻滚的思绪稍平,银狐皮难得,能得这些做披肩已是很多了。    “咦,今日落姐姐的步摇心思倒是别致!”  王落扶着头上的步摇,脸色看起来很是愉悦,毕竟女孩子,都喜欢别人赞扬艳羡自己的穿着打扮,衣裳首饰。  “这步摇的确比其他的要花些心思,可却简单得很,算不得贵重,我娘亲就给我带出来的,”说着,无奈地摊摊手,“你们也知道,我总是弄坏东西,不知道祸害了多少东西,我娘觉得这个还好,才让我带出来的。”  说到这儿,王落的脸上也尽是无奈。  说到这儿就打开了话题,几人都不是什么心灵手巧的,时常下手没轻没重,好多贵重却又易损毁的贵重物品就这么被祸害了。  王蓁还好些,谢氏嫁妆丰厚,不大在意,可大四房就不行了,本就是庶出,家产分的薄,人情往来,吃喝家用,嫁女娶媳,都要用钱,哪里不俭省?因此,没少受训斥。  王莹和王薇还有王莞结伴而来,坐下后没多久,甘女傅就到了,今日她们该上的是绘画课,而且最近春光大好,就将她们带到了滴翠亭作画。  对于水墨画,王蓁还是蛮喜欢的,国画讲究神似,而非素描一类作品的形似,古人那些画,就是画竹子,依旧是墨色,而非翠色,不也画出了十足十的□□与风骨吗?  此时,冰雪初融,露出了湖里饿了一个冬天的金鱼,王蓁素来喜爱画这些有灵气的活物,让淡如拿来鱼食,看着一群小鱼儿争相抢食,连忙提笔画了下来,连带着面前的背景。  王莞刚刚落笔,抬眼见到了王蓁的作品,“呀!阿蓁画的可真不错,这小鱼儿,活灵活现的!”  的确不错,就是甘女傅看了,也不由得称赞,“倒是有种动静相辅相成的感觉,意境也很不错。”  评定了成绩,转身看其他几人的。  除了王蓉之外,剩下的人都只是灵气不足,匠气有余,只注重绘画的技巧,而非意境,甘女傅连连摇头,只是吩咐她们回去好好参悟。    回去的路上,王蓁将那副画作给了淡如,让她收起来。  只是,没过几天,这幅画就出现在了,安王府世子的紫竹院内,书房的桌案上,被一双修长如竹节般的手指细细装裱,存于匣中。  一向淡漠的脸上,难得的出现一抹表情。  紧皱眉头,思考着什么时候表明心迹,他着实觉得,不先把所有权定下来,再过两年,容易被盯上啊!  真是让人心烦!一想到意中人有可能对除他以外的男子有好感或是更不可言说的事情,心底从来都平静的湖面瞬时掀起惊涛骇浪。  两年时间,他给自己两年时间,用来换取她的好感,两年之后,无论结果如何,他都会让他皇伯父赐婚!  他们两个,终究会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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