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这么一喊,史敬思猛地一惊,但既已被发现,也只得打开衣柜,拉着李存勖出来。
烛光映在那人脸上,史敬思向那将军一看,才发现此人正是城门比武的曾诚。
史敬思一时间不知对方是敌是友,拎起刀护住,却听得曾诚父亲喊道:“诚儿,怎么了?”
曾诚道:“爹,没事,来了一个朋友。”曾诚父亲哦了一声,不在答话。
史敬思听他说把自己当成朋友,便道:“你想怎么地?”
曾诚道:“史将军不用慌张,我若想拿你领赏,刚刚就不会支走那两名手下了。”
史敬思心道原来是你故意支开的,问道:“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曾诚指了指地上的水迹,史敬思恍然若悟:“原来进屋之后,身上的水雨水落在地上,落下了马脚。这可是大意了。”其实史敬思本是心思缜密之人,只是一连串的突发事情,逃命之余的心神俱疲难免心生疏忽。
曾诚踱了几步,走到窗前,面对窗户,看着窗外又纷纷下起大雨来,沉吟道:“人生际遇,如这天气忽晴忽雨,史将军还请节哀。”
史敬思知道他所指的正是在上源驿馆的遭遇,脸带怒气道:“朱温其人阴险毒辣,此仇早晚要报,只是...这样的人,实在不值曾兄弟你跟随呀。”
一阵冷风吹来,风加雨气,更增凉意。李存勖咳嗽了两声,曾诚摇了摇头,转过身来,道:“史将军全身都湿了,若不嫌弃我有两件闲置衣服可以替换,只是这位小公子的衣服,我要到外面找找了。”
史敬思放下戒备,抱拳感激道:“多谢曾兄弟。”曾诚从衣柜中拿出一套衣服,扔给了史敬思。两人身型身高相差无几,是以曾诚衣服,史敬思也穿得下,曾诚又道:“我这就出去找两件小孩衣服来,搜罗你们的士兵见我不出来,估计要在前面等的急了,我去安顿一下,史将军尽可放心在此躲避。”说着带上斗笠,看了眼史敬思身边湿漉漉的李存勖确认身型大小。
曾诚见史敬思也不答话,一撇之间,见史敬思脸上有种说不出的表情,紧张中带着点迟疑,便漫不经心的说了句:“我父多病,麻烦史将军稍时照看我父亲。”说罢开门便走了。
史敬思当然明白曾诚的那句照看父亲的含义,回想起当时城门受阻,用金子疏通时,唯独曾诚没有收。骑马引路时交谈时透露出的豪迈气质,驿馆门前分别时的善意提醒,包括刚刚发现自己躲身此处,支开手下,这一切其实足以断定曾诚对自己是没有恶意的。
但刚刚经历的此间生死际遇,让他对学会一条法则,就是对人性始终保持怀疑,是以听到曾诚说出去给勖儿拿衣服,顺带安顿搜罗自己的士兵这些话时,不得不心生怀疑,因为他无法确定是不是曾诚离开的借口?所谓支开士兵其实是带更多的士兵来捉拿自己?发现自己时并未出手,是不是忌惮我的武功,怕一人无法降服我?是以脸上漏出了紧张与怀疑的表情。而曾诚当然明白史敬思表情中包含的意思,所以说了句帮照看母亲,换句话说就是:史将军不用怀疑我会背叛,我把我家人压在了这里。
史敬思回过神来,见窗外天空不时仍有闪电雷鸣,雨忽急忽缓的下着,毫无停歇的意思,凉风吹过,桌上蜡烛被吹灭,屋子里霎时间黑了,窗户被风吹的开开合合,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李存勖受风打了个哆嗦,向史敬思道:“义父,我有点冷。”
史敬思忙走到窗边关上窗户,屋内顿时更黑了些,史敬思取出火石,将蜡烛重新点燃,房间恢复了微弱的光芒,他对李存勖道:“勖儿,来,先把身上的湿衣服脱掉。”
史敬思伸手脱掉李存勖的衣服,撑开床上的被子,把李存勖放进被窝。也不知是太过于疲惫还是怎地,李存勖钻进被窝不一小会,便睡着了。史敬思也除去湿漉漉的外衣,换上曾诚的衣服,坐在床边看了看熟睡的李存勖。
外面的雨似乎越下越大,除了窗外哗啦啦的雨声,和桌上的碗扑哒哒的接水声,再也没有其他的声音了,安静了,一切都安静了。
微风透过窗户缝,吹进屋内,带了点湿气,吹到桌上烛火,火光晃动,烛泪呲的一声顺着蜡烛杆淌下,凝固在桌上。史敬思望着烛火,霎时间烛光中似是出现千军万马冲锋陷阵的情景,思绪正是被带回那年,那年药儿岭之战受计被困,孤立无援之时,主公李克用带兵赶至,以少击多,冲出包围,虽是败北,三人却也是哈哈狂笑,何其快哉。也是那年,与主公、景思账中畅议,主公说深受大唐恩宠,励精图治,也要重辅大唐。而如今,两人已逝,兵马折戟,壮志未酬。自己又该何去何从呢?不知道,不知道!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无助与迷茫。
思绪正浓时,突然听到床上的李存勖道:“爹爹,爹爹...”史敬思回头看了看李存勖,原来是说的梦话。史敬思又想起刚才墙头围困,被顾思义羞恶,自己差点冲动拼命时,是李存勖轻轻拉扯自己。此刻又听到他梦中呓语喊爹爹,才突然意识到,那一刻三岁的李存勖是忍受多少难过。史敬思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擦了擦李存勖眼角的泪水,他决定不再感伤,成年人的难过必须要在一刻钟内自己治愈掉,接受现实,要好好养大李存勖,传他武艺,让他亲手复仇,嗯,就这样。要知道当不幸的事情再次发生,饱经沧桑的知道,痛苦是人这一辈子的主旋律,习惯性的接受只是一瞬间的事。
“快点、快点...”窗外突然传来一群官兵的叫嚷声,声音吵断了史敬思的思绪,回过神来猛地一慌,心中怒道:“曾诚果然背叛我了!”
士兵雨中行进,声音越来越近。史敬思拿起刀,贴身窗边,全身戒备,侧身一看,才发现自己想错了。二三十个士兵路过门口,全无停歇之意,像是不是冲自己而来。待到声音渐远,史敬思才长舒一口气,回身做到床上。
刚一坐定,突然问到一股臭味,接着听到内屋之中,曾诚父亲喊道:“诚儿,诚儿,你还在么?”
史敬思忙的站起身走去,掀开门帘走进内屋,臭味越来越浓,史敬思也不掩鼻,见狭小的内屋之中,干巴巴的放着一张床和零零碎碎的瓶瓶罐罐,墙上挂着一烛台,烛火兀自照出暗淡的光,床上躺着的自然是曾诚的父亲,脸型枯瘦,脸上毫无血色,只听史敬思躬身道:“曾大叔,我是曾诚的朋友,他外出处理公事还未回来。”
曾父猛地见到史敬思穿着曾诚衣服,还道是他,仔细一看,猛是一惊,剧烈的咳嗽起来,这时听史敬思说是自己儿子的朋友,心中稍宽,道:“哦哦...诚儿越来越不像话了,怎么能扔下客人。”
史敬思笑道:“没有没有,是晚辈打扰曾大叔了。您叫曾诚是有事?”
曾父支支吾吾道:“没...没事。”史敬思见曾父似有难言之隐,想起曾诚曾经偶然提到家中有瘫痪老父需要照看,再闻屋中臭味,立刻明白是老人家瘫痪大便失禁,当下弯着身子去端床下粪便,曾父忙急道:“不可,不可...”
史敬思端出便盆,向曾父道:“我与曾诚是朋友,曾诚的父亲亦如我的父亲,曾叔叔莫要难为情。”
曾父满脸尴尬不知所措,见史敬思毅然端着便池便向后屋茅房走去。史敬思倒完粪便回屋,拿着毛巾给曾诚父亲擦拭了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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